《无尽夏》沐心乔

21、第 21 章

　　随瑶盼天盼地，终于等到周一，一大早就爬起来穿戴整齐坐在餐厅等哥哥上学。
　　李玲将给他准备的新书包准备好，又往里面塞了不少小零食。
　　随瑶吃完饭抱着书包坐在沙发上，刚喝完牛奶的嘴巴都甜甜的，“谢谢阿姨。”
　　宋韬早上去了公司，他不在家的时候李玲没那么拘束，她笑着摸摸随瑶的头发，觉得手感还不错。
　　“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李玲叮嘱：“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就去找哥哥。”
　　随瑶摇摇头，“哥哥说，不让我在学校找他。”
　　李玲动作顿了顿，正巧宋逸阳从二楼下来，她便将想说的话吞了下去。
　　宋逸阳拿了两片面包叼在嘴里，冲随瑶摆手：“走了。”
　　随瑶抱着书包小跑过去。
　　“逸阳，”李玲忍不住喊住儿子，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突然投入平静的湖面。
　　宋逸阳转身时，身后的朝阳正巧穿过，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让他的表情隐没在阴影里。
　　李玲攥着围裙的手紧了紧，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对你弟弟好一点。”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她自己都怔住了。更让她心惊的是宋逸阳瞬间冷下来的眼神。
　　随后，宋逸阳轻轻地笑了，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他轻声回答：“知道了。”
　　随瑶坐在车里，敏锐的感知到哥哥不知为何心情不好，现在又只有他们两个人，还不在家里，他不敢对哥哥撒娇，只好紧紧抱着自己的小书包坐在旁边。
　　从家里到学校的距离不远，随瑶还没数到一百就到了。
　　下车后，宋逸阳看着司机将车窗升上去，确保里面听不到声音，又对随瑶警告了一番：“记住，在学校不准去找我，更不准叫我哥哥！”
　　随瑶低着头瘪嘴，争辩道：“可是阿姨说，有人欺负我就要我去找你。”
　　“没人会欺负你，”宋逸阳皱着眉，看到校门口方伟正在下车，快步往前走了两步：“你的教室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将随瑶安顿好，宋逸阳小跑着回到教室，气喘吁吁地坐到座位上，就听见上课铃打响了。
　　趁着老师还没到教室，方伟抓紧时间回头问：“我今天早上看见你带着一个小孩，就是你那便宜弟弟？”
　　宋逸阳含糊“嗯”了声，拿出作业扔到方伟身上，“作业。”
　　方伟顿时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扬了下作业本：“够意思啊。”
　　说完转身，争分夺秒补作业去了。
　　宋逸阳暗自松了口气，说不好为什么，望着方伟的背影，心底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
　　虽然方伟这人对外一向爽快大方，但他对他那个妹妹的态度，总让宋逸阳觉得有点不舒坦。
　　这让他对随瑶的身世坦白相告这件事有点后悔。随瑶那么依赖他，还不知道他亲爱的哥哥把他的身世，当做了拉近关系的谈资，轻描淡写地分享给了一个恨着私生子的陌生人。
　　那孩子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被哥哥爱着的小宝贝。

　　小学部开学一周后，方伟家的保姆终于回家，每天中午把午饭送到他们学校大门，方伟拿了饭盒和他们一起去食堂。
　　他手上拎着两个袋子，到食堂打开一看有四个饭盒，林城双眼冒光，上去拆开：“方伟你家还缺孩子吗，不挑食的那种、”
　　方伟踢他一脚，嫌弃道：“缺，但不缺你这样的。”
　　林城啃着鸡腿：“那缺什么样的。”
　　方伟目光在宋逸阳身上打量一圈，突然笑了：“缺逸阳这样长得帅成绩又好的。”
　　开学的摸底测试成绩出来了，宋逸阳考的一般，在班里名列中游，但这个成绩也令在座的另外两人望尘莫及。
　　宋逸阳听着他们的调侃，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林城哀嚎：“方伟你真不够意思。”
　　两人正在打闹，方伟突然顿住，目光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林城和宋逸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食堂窗口一个穿着粉色小裙子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踮着脚细声细气和食堂窗口阿姨说话。
　　方伟勾了下嘴角，笑容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林城看他一眼：“方伟，那是……”
　　方伟往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开口：“我亲爱的妹妹。”
　　“那就是小三的女儿啊。”林城问。
　　方伟看着那小女孩打了饭菜和同学坐在靠窗的位置吃饭，突然起身拎起一个饭盒走了过去。
　　“以免我爸说我不爱护幼妹，我给她送点好吃的。”
　　宋逸阳皱了下眉，伸手想拦一下，方伟直接绕过他径直走过去。
　　两人都停下了筷子，看向那边。
　　小姑娘看起来十分瘦弱，正和同学一起用餐，突然一道影子挡住光影，她抬头看见方伟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方伟是背对着他们的方向，他们看不清方伟什么表情，只看到小姑娘脸色苍白泫然欲泣，她使劲缩着身子往后躲。
　　后来不知道小女孩说了句什么惹恼了方伟，方伟直接一盒饭盖在了她身上。
　　宋逸阳猛然站起来疾步过去，林城一惊也忙起身跟上。
　　他们走到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从人群挤过去就听见小女孩的抽泣声以及方伟阴恻恻的警告：“再让我看见一次，我就收拾你一次。”
　　宋逸阳冷着脸过去拉着方伟的手臂从人群中穿出去，到了宽敞的地方甩开他：“发什么疯！”
　　方伟甩甩手上沾上的油渍，“啧”了一声：“那杂种敢跟我呛，老子弄不死她。”
　　“行了。”宋逸阳不耐烦，“你们自己家的事回家处理，搁学校疯什么，非要全校人看笑话？”
　　方伟毫不在乎：“看呗，看的又不是我的笑话，看的是小三的笑话。”
　　宋逸阳脸色更冷了，刺了他一句：“欺负小姑娘，你也真有本事。”
　　方伟看向宋逸阳，神情很难看。
　　林城赶紧挡在他俩中间：“行了行了，午休快结束了，该回教室了。”
　　他拉着方伟在前面走，回头给宋逸阳使眼色，让他跟上。
　　宋逸阳深吸口气，正待跟上，余光突然扫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随瑶端着吃完的饭盘就站在那个哭泣的小姑娘旁边，怯怯地望着他。
　　宋逸阳心头顿时一顿烦躁，对上随瑶的视线很快移开，回教室了。
　　晚上在车上，随瑶扒着宋逸阳的手臂，自以为隐蔽的偷看他。
　　一次两次，宋逸阳被他看的心头火冒出来，没好气问：“看什么！”
　　随瑶将脑袋往他怀里拱，声音闷闷的：“哥哥，今天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我不喜欢他，你不要和他当朋友好不好？”
　　宋逸阳烦躁的推开他，“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随瑶瘪着嘴不高兴。
　　宋逸阳看了眼后视镜，小声在随瑶耳边再次叮嘱：“在学校要装作不认识我，知道吗？”
　　随瑶更不高兴了，噘着嘴不说话。
　　宋逸阳伸出两根手指按着他的嘴，“说话。”
　　随瑶扭过头，背靠着宋逸阳，就是不出声。
　　宋逸阳生气了，按着小孩的肩膀把他扳过来，“我让你说话。”
　　这语气一听就知道人真生气了，随瑶委屈巴巴的看着宋逸阳，耸拉着脸答应了。
　　听见他说话，宋逸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也说不准为什么，只是看见今天方伟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敢欺负小女孩，他总是会担心随瑶碰上方伟。
　　那个人有点邪性。
　　他很少会后悔什么，但今天确实真正后悔将随瑶暴露在方伟视线中了。
　　后来一段时间，方伟再次在学校门口碰见宋逸阳带着随瑶一起上学，在随瑶走后随口问了两句。
　　宋逸阳一直打岔给岔过去了。
　　许是看出宋逸阳刻意避免谈论随瑶的事情，方伟没再向宋逸阳打听过随瑶的事情。
　　随瑶谨遵哥哥的命令，平时除了和宋逸阳一起上下学，在学校里哪怕看见了宋逸阳，也只是双眼亮晶晶看着哥哥，没敢上前说过话。
　　说来也巧，两人竟然同一个时间段上体育课，只是小学生和他们在不同的操场，中间仅隔了一道铁栏杆。
　　体育课的哨声刺破秋日的晴空，两个操场同时沸腾起来。宋逸阳正漫不经心地做着拉伸，正在为一个月后的运动会跑五千米做热身运动，忽然听见铁栏杆那边传来熟悉的咯咯笑声。
　　他转头望去，随瑶穿着明黄色运动服，像只小兔子似的跟在队伍末尾蹦蹦跶，发梢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栗色光泽。
　　林城撞了下方伟，下巴抬了抬：“那是逸阳他弟弟吗？”
　　方伟眼睛瞥了一眼，拉伸的动作不停，“嗯”了一声，“是他。”
　　林城拉伸的间隙眼睛还留在随瑶身上，“长得挺可爱的啊。”
　　顿了顿又说：“和逸阳不太像。”
　　“呵。”方伟漫不经心的准备起跑，目光落在跑道内侧同样准备起跑的宋逸阳。
　　白色的运动服穿在英俊的少年身上，勾勒出少年抽条中的身形。
　　宋逸阳站在起跑线上时，衣摆被风吹得紧贴身体，隐约能看见肩胛骨的轮廓，奔跑时凸起的腕骨和随着呼吸起伏的肋骨，仍带着青春期的清瘦感。
　　“你见过逸阳他爸爸吗？”方伟突然问。
　　林城摇头：“没。”
　　“逸阳和他爸长得很像，”方伟说：“至于这个小野种，估计是像他妈妈。”
　　当小三的么，都长得一样好看，连他们生的孩子都和他们一样，好看的令人厌恶。
　　小学生的跳远沙坑紧挨着初中部的跑道。每当宋逸阳跑过弯道，都能看见随瑶踮着脚往这边张望，恐龙造型的小水壶在腰间一晃一晃。
　　下课铃响起时，两个操场的人流短暂交汇。宋逸阳感觉校服下摆被轻轻拽了下，低头对上随瑶亮晶晶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抽出衣服下摆，若无其事般掠过随瑶往教室走去。
　　林城小跑着跑到宋逸阳身边，热络地搭上宋逸阳的肩膀，“跑得不错啊，请我们喝饮料呗？”他嬉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小超市，另一只手拽着宋逸阳往那边走。
　　方伟落后了两步，阳光从他背后投射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随瑶刚刚站立的位置。他回头眯起眼睛盯着随瑶跟随班级老师离开，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弧度。
　　“方伟”林城在超市门口挥手，“你喝什么？”
　　方伟这才收回视线，脸上又挂起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