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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沈府邀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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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英莲踏着晨露归来,发梢还沾着湿气,脸上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与兴奋。她手中紧握着一卷文书,径直走到刘员外面前。
"爹,成了。"她将文书展开,铺在桌上,"漕帮答应照原价供粮三年,这是新立的契书。"
刘员外不敢置信地凑上前,就着烛光细看。当看到漕帮大当家的鲜红指印时,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这、这怎么可能?他们昨日还咬死要涨三成!"
"女儿查了他们这三年的供粮记录,"刘英莲语气平静,眼中却闪着锐利的光,"每次涨价前两个月,送来的漕粮都会短少半成。这笔账算下来,足够告到漕运衙门去了。"
云舒在一旁暗暗点头。这姑娘不仅胆大,心思也缜密。
"所以你用这个拿住了他们?"刘员外恍然大悟。
"互惠互利而已。"刘英莲淡淡道,"我答应不追究前账,他们立契保证今后足斤足两。爹您看,这契书上连雨天损耗都写得明明白白。"
刘员外抚着契书,看着女儿在晨光中格外明亮的眼睛,终于长叹一声:"是爹错了...你比爹强。"
他转身从柜中取出早已备好的锦囊,双手奉到云舒面前:"道长真乃神人!若非道长指点,刘某险些误了家业,更误了女儿前程!这是酬金,还请笑纳。"
云舒接过锦囊,指尖传来的重量让她眉梢微扬。她也不客套,利落地收入袖中:"员外言重了,是令嫒自己争气。"
临别时,刘英莲送她到府门外。晨光渐明,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在石阶前相视而笑。
"记住,"云舒压低声音,"这世上能困住你的,从来不是深宅大院。"
刘英莲郑重点头:"我会让刘家米行,开遍全国!多谢!"
云舒挥了挥手,转身没入尚未散尽的晨雾中。巷口早点摊的香气随风飘来,她摸了摸袖中沉甸甸的锦囊,顿感底气十足,决定好好犒劳自己一番,去尝尝扬州最有名的蟹黄汤包。
“老板,来一笼汤包,再加碗虾籽馄饨!”她在摊子前坐下,心满意足地咬开薄如蝉翼的包子皮,鲜美的汤汁瞬间在口中漾开,让她惬意地眯起了眼。
吃饱喝足,她揣着剩下的银钱,优哉游哉地在市集上逛着,盘算着该去扯几尺新布做件道袍,再买双结实的鞋子。正当她在一个卖梳篦的小摊前驻足时,一个提着菜篮的妇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一把揪住她的袖子,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好你个假道士!可算让我逮着你了!前天在码头上给我算的,说什么我儿子三日内必有口舌之灾,我花五十文钱买了你的化解符!我儿子昨天在学堂好端端的,跟同窗玩得不知多好!你个骗子!退钱!”
周围的视线瞬间聚集过来。云舒心里“咯噔”一下,她面上却丝毫不慌,轻轻拂开妇人的手,站起身来,拂尘一甩,眉宇间竟带上一丝悲天悯人之色:
“这位善信,稍安勿躁,此言差矣。贫道问你,口舌之灾,未必便是与人争吵斗殴。令郎昨日在学堂,是否因回答先生问题,言语出众,得到了夸奖?或是与同窗讨论经义,多有辩驳交锋?”
那妇人愣了一下,气势不由得弱了三分:“你…你怎么知道?先生昨日是夸他文章写得好,让他当众诵读…”
“这便是了。”云舒颔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口舌’二字,本就主司言语、声誉。令郎因口才与学识引来关注与辩论,此正是‘口舌’之象显现。若非前日请了灵符护持,将这‘灾’转化为‘誉’,又岂能得到先生的当众嘉许,扬了名声?福祸相倚,善信,你只看到了表面的风平浪静,却不知暗处的凶险已被悄然化解了啊。”
她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围观的众人中已有不少点头称是。那妇人被她绕得有些发懵,仔细想想,儿子确实因此得了夸奖,脸上怒容渐消,转而浮现一丝犹疑和后怕。
云舒见状,趁热打铁,从袖中取出十文钱塞回妇人手中,语气更加恳切:“念在你爱子心切,贫道便将这符金退还部分。切记,日后还需多积口德,方能福泽绵长。”
妇人捏着铜钱,看着周围人投来的目光,脸上有些挂不住,嘟囔了一句“算你说得有理”,便提着篮子匆匆走了。
人群见没了热闹,也渐渐散去。
云舒面上依旧平静,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直到转过两个街角,确认无人跟随,她才放缓脚步,心里开始琢磨起来。
“看来码头附近是不能再待了。”她暗自思忖,“那妇人虽被唬住,难保她回去后不会越想越不对劲,四处宣扬。若是坏了‘清虚卜算’的名声,在这扬州城里可就难做生意了。”
原本打算置办新行头的兴致被打消了大半,但她还是依照原计划,先去布庄扯了几尺结实耐用的青色细布,又去鞋店买了双厚底软靴——这些都是行走江湖的必需品。
只是这一路采购,她比往日多了几分警觉,目光总是不经意地扫视四周,逍遥巾也刻意压低了少许,生怕再被哪个“回头客”认出来,平添麻烦。
提着新买的物件回到那间位于小巷深处的便宜客栈,云舒关上房门,这才真正放松下来。她将沉甸甸的锦囊取出,在手里掂了掂,银钱碰撞发出令人安心的细微声响。“好在刘家这单赚得丰厚,支撑几个月不成问题。”
她推开窗,晚风带着运河的湿润气息和市井的喧嚣一同涌入。说实在的,这扬州城她很是喜欢,码头千帆竞发的活力,巷陌里升腾的烟火气,都让她觉得生动而自在。况且,她才刚刚靠着机敏在这城里站稳脚跟,开辟了“清虚卜算”的名头,若因一点小风波就仓促离开,未免太过可惜。
“也罢,”她望着窗外渐起的灯火,最终拿定主意,“谨慎些便是。明日换个稳妥的地方,再摆上一天摊。若是风声不对,后天一早便乘船离开,顺流直下往苏州去看看,听说那边也是繁华之地。”
心中计议已定,她便不再纠结,将新布和鞋子仔细收好,下楼要了一碗素面,简单用过晚饭,便早早熄灯歇下。行走江湖,养精蓄锐是第一要务。
次日清晨,云舒特意比往常晚了些出门,避开了码头最喧闹的时辰。她没有再去老地方,而是在隔了两条街的一个相对清净的十字路口拐角处支起了摊子。这里依旧人来人往,但离昨日的风波地已有段距离,不易被熟人撞见。
她小心地将逍遥巾又压低了半分,半遮住眉眼,这才安然坐下,摆出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入定姿态。唯有那双灵动的眼睛,藏在帽檐的阴影下,不着痕迹地扫视着过往行人,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在熙攘人流中筛选着潜在的“有缘人”。
日头渐高,街面上的气氛愈发活络。正当她暗自观察时,目光捕捉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一个穿着藏青色布衫、腰间利落地系着带子的中年人,步履沉稳,目光在街面两侧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那目光定格在她的摊位上,随即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云舒心里“咯噔”一下。这打扮,这沉稳中带着几分官家气度的步伐,莫不是……官衙里的人?她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眼帘彻底垂下,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拨弄着拂尘的雪毫,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道境之中,对外界浑然不觉。
那中年人在她摊前稳稳站定,双手拱了拱,语气还算客气,但自带一股不容小觑的管事派头:“这位道长,请了。”
云舒这才缓缓抬眼,目光清正平和,稽首还礼,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福生无量天尊。居士有何见教?”
“敝姓沈,是城中沈知府府上的管家。”中年人自报家门,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焦虑,“府上近来……颇有些不宁静。听闻道长有些神通,不知可否移步府中一观?”
沈知府?云舒心头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这可是扬州城的父母官!若能做成这单生意,报酬定然远超刘家。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反而微微蹙眉,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为难与疑惑:“哦?沈府乃官宦清流之家,自有浩然正气护佑,寻常邪祟避之唯恐不及,何以会沾染不宁之气?”
沈管家闻言,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不瞒道长,实在是……有些蹊跷。府中一位姨娘,前几日夜半惊醒,说是听见窗外有女子哭声,凄凄切切的,起身查看却又不见人影。自那日后,便恹恹的病了,汤药不进,夜里也睡不安稳。请了郎中,也只说是惊悸忧思。”
他顿了顿,声音又低了几分,几乎微不可闻:“更怪的是,昨夜老爷书房里的几份紧要公文,竟无端被墨污了。老爷大为光火,着人查了半日,却毫无头绪。夫人心中不安,听闻道长前日在刘员外家显了神通,化解了困扰,特命在下来请。”
云舒心中雪亮:又是夜半哭声,还牵扯到书房公文?这沈府的水,只怕比刘家深了不止一星半点,内宅阴私恐怕还牵扯着前堂风波。风险极大,但收益……她暗暗吸了口气,面上却沉吟不语,似在权衡。
沈管家见她迟疑,立刻补充道:“道长放心,既是夫人相请,酬金方面必定让道长满意,府中上下也会行方便,断不会让道长为难。”
云舒要的就是这句话。她这才颔首,利落地开始收拾摊子上的青布和物件,动作流畅不见丝毫拖沓:“既是夫人诚意相请,府上又确有疑难,贫道便随居士走一遭。福生无量天尊。”
她将行囊潇洒地背在身后,拂尘一摆,示意沈管家前头带路。
跟着沈管家穿街过巷,往那城西的官宦府邸聚集区走去。途经码头时,云舒下意识地抬手,将头上的逍遥巾又往下拉了拉,宽大的帽檐更好地遮掩了她的侧脸。
看来,不必等到明天了。这扬州城,果然是她云舒的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