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哨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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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好像被拉长了。
我弯腰，眼珠子死死钉在许悠那根微微颤动的手指上。病房里静得吓人，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还有我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
不是幻觉。
我猛地直起身，跑着冲进护士站。
“护士长！3床有意识反应！”我尽量压着声音，尾音还是抖了。
苏寒抬起头，眉毛一挑：“什么反应？”
“手指动了。”
她放下笔，叹了口气，那声调里的不以为然像根小针：“小秦啊，第几回了？上月你说5床眨眼是醒了，结果呢？面肌痉挛。”
“这次不一样！”我胸口堵得慌，“我确定！”
回到病房，许悠安静地躺着，跟平时没两样。苏寒俯身检查她的瞳孔。
“许悠？”声音尖得刺耳，“能听见吗？能就动下手。”
“……”
“再试一次？动下手。”
“……”
苏寒直起身，用那种“我早说过”的眼神看我：“看见没？典型的脊髓反射。你按摩太用力，刺激到了。”
“可我刚才明明……”
“秦屿，”她打断我，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知道你想病人好，但护理要讲科学，不能凭感觉。”
她转身走了，白大褂下摆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我僵在原地，耳边嗡嗡响着她那句“典型的脊髓反射”。几个字像冰针，把我刚才那点狂喜扎得千疮百孔。一股无力的愤怒在胸口窜，却找不到出口。
也许她是对的？
也许那真只是神经抽搐？
也许我的坚持，在别人眼里，就是场自嗨的笑话？
我只是个实习男护士，我的判断，在资历面前屁都不是。
手指下意识摸向脖子，碰到那枚冰凉的金属哨子。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诡异的安定。
这哨子，是我哥当年在军体比赛赢的，我从小戴到大。
“还发呆呢？”苏寒又转回来，手里拿着一叠单据，眼神精准地落在我身上，“秦屿啊，不是我说你，有这胡思乱想的功夫，不如去整出院病历。我知道你心气高，看不上我们老一套。”
她顿了顿，语气“语重心长”：“护理这行，光靠热情和不切实际的幻想，没用。男护士本来就招眼，更要脚踏实地，别总搞些标新立异，让人看笑话。”
我抿紧嘴，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我的选择，真的错了吗？
这念头又冒出来。要是当初听我爸的……
指尖用力摩挲着哨子，冰凉的金属硌得皮肤生疼。
回忆混着迷茫，瞬间淹了上来——
三年前的夏天，高考完，家里气氛刚松快没两天，又绷紧了。
“好小子！562分！虎父无犬子！”我爸嗓门洪亮，脸上是许久不见的笑，“我研究志愿仨月了！这分数，上我当年的郑州高炮——现在叫防空兵学院，十拿九稳！哈哈哈，子承父业！可惜我退休了，不然咱爷俩还能上阵父子兵！”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躲不过：“爸，我想学医。”
他转过身，眉头皱了皱，还是点头：“学医？也行。虽然累，但稳定，我觉得可以。”
“护理专业。”
“啥？”他笑容瞬间冻住，眼睛瞪得溜圆。连旁边安静倒水的我妈都停了动作，看过来。
“你……”我爸嗓子像被啥噎住了，“你要报护理？你想当男护士……”
他话没说完，那个刻意的停顿像记闷拳，砸在我最疼的地方。我知道他想啥——男护士，在他那套价值观里，就是不伦不类，甚至丢人。
他噎住了，求助地看我妈。我妈却先从震惊里回神，眼神异常平静，对我爸轻轻摇了摇头。
这细微的互动，我看得清楚。我懂——自从那个被寄予厚望、听话懂事、在重点高中都排前三的哥哥突然没了之后，爸妈对我这小儿子的唯一指望，就变成了“健康快乐”。他们几乎不管我，这份过度的保护跟放手，养出了我骨子里的执拗和任性。
我知道，选护理，在我爸看来，不仅“没出息”，还注定要受偏见，吃大苦。
“爸，妈，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可是，我就是想试试。”
我爸嘴唇动了动，手下意识摸向口袋——他想摸烟。尽管戒了十几年，这仍是他想冷静时的习惯动作，也是无声的妥协。
“嘀嘀，十六床呼叫。”走廊呼叫器的声音猛地把我拽回现实。我深吸一口气，把哨子塞回衣领，连同被任性压下去的动摇，一块儿塞了回去。
回到护理车旁，我沉默地整理器械。监护仪突然“嘀”一声，提示有参数波动。
我立刻抬头——许悠的血氧，从稳稳的98%掉到了95%，心率也往上蹦了点。
我快步到床边，仔细观察。她脸还是平静的，但眉心好像比刚才蹙紧了一点点。
“许悠？”我试探着，低声叫她。
没有手指动，没有眨眼。
但就在我叫出她名字的那一刻，持续下降的血氧，停住了。
然后，开始以蜗牛速度，一点一点，往上爬。
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
这不是反射。
这不是巧合。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没法用课本解释的……连接。
我俯下身，声音轻得只有我俩能听见：
“我懂了。”我说，“你不急。”
“我们……慢慢来。”
监护仪上的数字，最终稳住了。
回到护士站，苏寒正给实习生讲话。
“……所以静脉输液必须三查七对，不能出错。”她看到我，话锋一转，“就像咱秦护士，对病人每个反应都特别上心，这是好事。但也得注意分寸，别过度解读生理反射。”
几个实习生偷偷瞄我，眼神复杂。
我没争，安静走到角落，详细记下刚才的一切。苏寒肯定觉得我夸张，但这是我的活儿。
下班前，我回头看了一眼。夕阳给她苍白的侧脸镀了层柔软的金边，但我知道，许悠还在那片黑暗里，独自漂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哨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