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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余音 ...

  •   许悠走后的第三天夜里,我手机在黑暗里亮了,是她的视频请求。
      手指头没出息地抖,差点给挂了。
      屏幕里,她坐在洒满阳光的康复室,背后是陌生的外国街景。不知是不是光线缘故,脸好像多了点血色。
      “这儿……挺好,体检……太多。”她声音还是慢,但清楚点了,“想……大家了,林阿姨……赵医生……还有……你……”
      “别多说,慢慢来。”
      “不想……和我……说话?”
      “不是,哪儿能啊!”
      “知道啦……秦大……护士!”她笑得眼睛弯弯的。
      打这儿起,十二小时时差和一个太平洋,成了我俩的日常。
      她偶尔分享点进展,“今天多走了五步”,“能自己拿稳勺子吃饭了”。有一回我看着好像圆润了点的小脸,说:“脸都吃圆了。”
      很快一条视频回过来,画面里,是一对妩媚的白眼。
      我秒懂,立马回:“圆脸更好看。”
      “原谅你啦!”
      联系时断时续。很快是第一次手术,她说浑身插满管子,动不了。我又给她讲医院趣事和院长给我挖的坑。
      她回信打趣:”秦大护士要升级啦”
      后来,她说喉咙不舒服,医生让少说话。联系变成了打字,简短,间隔越来越长。有时就一句“早”,有时几天没信儿。问起来,就说治疗到新阶段,手机管得严。
      我开始失眠,整晚攥着手机。
      深秋一个凌晨,屏幕终于亮了:
      “你那儿秋天,也这么凉吗?”
      我走到窗边,拍了张晨露里的玉兰果。发过去后,又补了句:
      “凉,但果子熟了,你都好吗?”
      等得心焦。直到天全亮了,才等到回信:
      “还好。就是……想闻闻果子味儿。”
      中午,我一下子收到十几张照片。背景是个江南院子,青砖黛瓦,细雨蒙蒙。照片里的她青春活泼,笑得跟花似的。
      那天之后,联系彻底断了。许建明和刘姨的电话,再也打不通。
      直到下头场雪那天,刘姨突然出现在医院。眼睛红肿,递给我个信封。
      “悠儿留给你的。她走得很安详,就在收到你拍的玉兰果那晚。”
      我哆嗦着打开信封。是许建明代笔的,字迹潦草,泪痕斑斑。
      “秦屿,看到这信时,我应该已经变成星星啦。”
      “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但那个晚上,你给我的那个吻,是真的,对不对?那不是我在做梦,也不是昏迷中的幻觉……在美国无数个疼痛难忍的深夜,我都是靠着回忆那个吻,和额头上仿佛从未散去的温度,才一次次挺过来的。”
      “它是我偷来的一段最美好的时光,是我黑暗生命里唯一的光。所以,请不要为我的离开难过,因为我曾经真实地被那样温柔地珍惜过……”
      “还记得你头回给我念诗吗?磕磕巴巴的,我在黑暗里听着都来气。可那,却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我早知道自个儿啥情况。其实不想转院。去美国试试,是爸爸的期望,也是我的。我好怕,怕我走了,会伤了你的温柔。”
      “治疗可疼了,还总陷进从前的黑暗里。但总有一束微光,能把我叫醒。”
      “秦屿,别为我难过。能遇见你,已经用光我所有的运气啦。”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护士,将来也会成为最好的医生,你的温柔能救好多人。”
      “好好活着,连我那份一块儿。”
      “再见啦,我的白衣少年。”
      落款处,是她亲手画的一朵玉兰花,旁边还笨拙地画了个小笑脸。
      窗外,雪花安静飘落。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精心编了个关于希望的谎。
      而我信了这个谎,只因为太想看见她笑的模样。
      刘姨又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我:“还有这个,悠儿让我一定还你。她说……这是你哥留下的,太贵重了,她不能带走。但她很感谢你,愿意把它‘借’她这么久。她说,每次疼得受不了时,摸着它,就好像……能听见你声音,就有劲儿撑下去了。”
      我打开布包,里面是那枚被我吹响过、也曾挂在她脖子上的,冰凉的金属哨子。
      我攥着那封信和哨子,在空病房里坐了不知多久。信纸上的玉兰花,在指尖摩挲下仿佛还带着她残留的温度。
      我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触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触碰她额头时,那微凉而柔软的触感。那么真实,却再也无法重现。
      原来,她不仅编织了一个关于康复的谎言,更用这个谎言,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了我们之间这份短暂却真实的爱,让它永远停留在了最美好的时刻。
      天又亮了,雪渐渐停了。窗外玉兰树上,毛茸茸的花苞在积雪下,悄悄孕育着新生。
      我慢慢蹲下身,拾起散落的信纸,轻轻抚平褶皱。最后一张背面,还有一行更小、更颤抖的字:
      “PS:要是还有下辈子,希望在一个玉兰花开的日子,我们在树下相遇,听你讲一点不好笑的笑话。”
      我把哨子重新挂回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胸口,像同时担着两个人的分量。我站起身,把信纸仔细收好。
      晨光里,这世界好像暗了很多,失了色彩;又好像啥也没变,照旧热闹。
      雪在化。可是风,很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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