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做漂亮饭》一念心

18、蟹酿橙

　　大清早金宝照例来沈记面摊上工，在门口却不见素来早早开摊的沈三七。

　　“三七哥？”金宝试探着向院里探出半个脑袋。

　　“我在，”沈三七在两棵柿子树中间拉了跟晾衣绳，耳根涨红，“早上洗被子耽误了工夫，这就好。”说罢，他小心翼翼地将洗干净的被褥扯开搭上，又不时留神着上面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

　　金宝没发觉沈三七的异常，从院儿中退出来就开始风风火火地揉面烧火，只口上催着再不摆桌食客们就快到了。

　　晒完被子，沈三七磨磨蹭蹭地铺开了桌椅，不经意地靠到灶台前，和金宝搭话：“那个，乖金宝，你可知被褥湿了是何缘故？”
　　又接着补充一句：“莫告诉旁人。”

　　金宝手上忙着，觉得今天沈三七的话好生奇怪，回道：“那自然是尿床啊！”
　　见对面人没反应，他又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大毛六岁便不尿床了，不用担心。”

　　我担心我自己！沈三七的热从耳根蔓延到脸上，难道他真的……

　　“三七哥，你的脸好红啊，是不是发热了？”
　　“没事……”

　　沈三七开始闷闷不乐、埋头干活，金宝瞅他自从沈昭昭走后就没怎么乐过，也就习以为常。

　　铁匠铺的刘余也愁容满面地来吃面，他没见沈昭昭人影，暗道把他学徒的嘴养刁了，这小妮子却不见人影！大小伙子们嘴上吃不好，干活也就不卖力气，好几把菜刀都遭客人投诉退货了，这不是在砸他铁匠铺的招牌？

　　时辰到了，柳然定时定点来到了沈记面摊。她洗碗洗出了乐趣，专猫在墙根偷听各种食客口中的大小八卦。

　　她平日里嫌弃沈三七和金宝两块木头无趣，只点头打个招呼极少搭话。今日柳然却眉飞色舞地对二人炫耀：“谢师宴知道吧，毕正那个毛头小子说给我留个席位，你们的沈老板可邀了你们去？蔡举人的他上学的时候穷得叮当响，我的抄手摊一次没去过，想不到现在倒是出息了！”
　　金宝想起自己在平安村学上学的弟弟妹妹，骄傲地笑道：“大毛和杏儿可不会忘了我，我去和他们挤一桌。”
　　沈三七则老实地点点头，如实回答道：“昭昭邀请我了，很正式的那种。”

　　柳然捂嘴轻笑：“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邀来？罢了罢了，人家蔡举人是有大学问的，你们不怕沈老板到时候当众出了丑？毕竟她可没念过什么书。”
　　金宝听柳然语气挑衅，怒而回道：“柳老板也未曾读过书啊，到时候不也和我们吃同一个席？”
　　“我可没不自量力去接活儿！”

　　沈三七却不以为然，喃喃道：“昭昭她虽没念过书，但谈吐清雅、仪态端庄，最重要的是与人为善。这般品性气度，大家闺秀也不能与之相比……”
　　柳然觉得沈三七在说疯话，他哪里见过什么大家闺秀，就把沈昭昭一个农村孤女和人家相比。

　　他愿意护着就护着吧，柳然不耐烦地摆摆手，不再与之辩驳——这人对沈昭昭滤镜太重！想从他口中听到沈昭昭半个不字，难了！

　　一转眼，几日过去，平安村学的杏花开得更盛了。杏树下的院儿里，一张张桌子排了出来，一直延伸到门外。门口专竖了块立牌，上面的洒金红纸写着几个飘逸的墨字“恭贺蔡举人回乡”，一看就是温夫子的手笔。

　　噼里啪啦燃了几节喜庆的爆竹，温敬德亲热地搂着蔡斌的肩膀向院儿里走去。温敬德先入了最北主座位，蔡斌坐右边，左手的位置留给村长王庆生。十几个身着青衿的童生依次入座，向蔡斌投去羡慕、好奇的目光。

　　门外的桌上也开始陆续坐人，邀的便是柳然、沈三七等一众散客。柳然看着那个蔡举人，嘴里嘀咕着：“个子不高、样貌平平，真看不出是块念书的材料。”
　　蔡斌今日还是作举人打扮，头戴圆顶帽，身着圆领青袍。他虽中等身高，但一张国字脸沉稳方正，自有一番气度。

　　“金宝哥，这边儿~”大毛和杏儿看到了门外的金宝，伸手招呼着。
　　金宝却看门内的学生们都同一穿着崭新的青衿，自己则还穿着平日里的棕褐色麻布短衫，还沾着点点暗色的油渍，脚步顿时变得犹豫黏稠。
　　“别愣神！”大毛从座位上蹿出来，将金宝拉到了旁边的空位上。
　　“专给你留的。”杏儿甜甜地冲他笑。

　　金宝扯出笑脸来，摸了摸大毛和杏儿的头。没上学几天，两人都利索、精神了，像个正经读书的样子。青白配色的衣裳，更衬得二人朝气蓬勃。

　　哄闹的人群中，沈三七则一直寻找着沈昭昭的身影。她那日嘱咐他来，他便来了。撑了那么多天，她的身体还遭得住吗？
　　正想着，沈昭昭便来了。她今日容光焕发，眼中闪烁着奕奕神采。路过沈三七的时候，还调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糟糕，又发烫了……

　　沈三七不敢抬眼，又忍不住盯着她的背影。只见她走到温敬德身边说话，笑意盈盈夺走了满园春华。一朵杏儿花落在了她的肩头，又被随意掸开。

　　杏面桃腮、朱樱一点、腕凝霜雪……
　　他脑中忽然蹦出了不知何时读过的艳词，可偏偏放到她身上，又那么合适。少年汹涌的心事被淹没在人群中，只是怔怔地瞧着这个日思夜想的人，还有梦中那要人命的温度与花香……

　　沈昭昭感觉自己状态极好，不是大师傅发了善心让她睡了三天三夜，而是她偷偷跑进进阶资源库给自己拿了杯三杯浓缩黑咖啡。社畜的加班神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口中熟悉的苦涩味道令她安心，很好，仿佛回到了写字楼的工位上。不过现在好多了，不用在那个吃人的水泥钢铁囚笼里关着，呼吸的每一口都是自由的空气！

　　王庆生终于姗姗来迟，他不住向众人拱手：“对不住了各位，粥棚那边施粥实在没人手！刚找人替了我，才得空过来。”

　　自然没人怪他，饭点儿一到人人都等着开席，吃饭面前无大事！

　　王庆生起身，满面春风道：“平安村学许久没有如此大喜事了！蔡斌是咱平安村出来的，如今中了举人，便是乡梓之荣！”
　　蔡斌也接着起身道：“今日这谢师宴，学生只能聊表心意。温夫子携经归乡，开塾授业。在下虽然是寒门子弟，也能得窥圣贤门径。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温敬德继续面向众童生：“尔等当珍惜少年岁月，以蔡举人榜样。潜心笃志，莫要辜负师长深心。来日争取个个跃龙门、成栋梁！”
　　童生们大多听得懵懂，许多双眼睛只盯着夫子，点头附和。也有几个志向高远的，眼中现出殷殷盼望。

　　温敬德又看向桌旁站着的沈昭昭，点点头：“今日谢师宴由沈姑娘掌厨，一羹一脍，你们都要有感恩惜食之心，莫要只顾着口腹之欲。”

　　话毕，沈昭昭银铃儿般的嗓子一喊：“平安村学谢师宴，开宴咯~”

　　姜白芷家和学堂就隔了一条街，听见声音，一队人端着菜碟从姜白芷家里鱼贯而出，眨眼间前菜就上齐了。

　　“第一道凉菜，芹菜木耳。”沈昭昭扬声介绍，“书山有路‘芹’为径，祝各位耳聪目明，业精于勤！”

　　众人一看，芹菜木耳虽是简简单单的菜色，但大小均匀、颜色鲜亮，让人颇有食欲。鲜绿脆嫩的芹菜散发着独特的香气，木耳脆弹滑嫩，微微醋意萦绕其间，如初春新雨。作为第一道开胃菜再合适不过。

　　温敬德听得沈昭昭介绍，中规中矩、寓意吉祥，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再尝凉菜，清脆爽口，更觉愉悦。咯吱咯吱便大嚼起来。
　　蔡斌也连夹了几筷子，脸上不自觉浮现笑意，赞道：“平淡中见欢喜，妙哉！”

　　这是开了个好头！沈昭昭第一次做大宴席，之前心中还略微忐忑，见众人的反应也放下心来，好戏还在后头呢！她继续介绍：“第二道，小米辣拌藕丁。文章本天成，妙手‘藕’得之。祝各位心中火不熄、下笔如有神！”
　　脆生生、辣乎乎。小米辣的香气鲜活霸道，混着脆脆甜甜的藕丁，一下子激活了众人的味蕾。童生们呜呜哇哇地吵着，被辣到也不停筷子，三下两下分了个干净。

　　“第三道，蟹酿橙。”

　　第三道菜名刚出，蔡斌就作势要晕，这不是江南富庶人家才有的精细菜色吗，他花的银子，怕是够不上这个规格吧！

　　黄澄澄蟹黄和莹白的蟹肉盛在橙盅之中，每个人拿筷子略蘸一口，便觉飘飘欲仙，整个人儿鲜得魂儿都飞了~
　　吴人虀橙，全济蟹腥。香橙的果汁中和螃蟹了螃蟹的腥气，渗入酸甜可口的果香。后调花雕酒的醇混着菊花的幽，层层深入味蕾，更觉满口清雅、回甘无穷！

　　“祝各位心想事‘橙’，谨‘蟹’师恩。”
　　借着酒香，沈昭昭又搬来三坛老酒，给几位大人每人倒一小杯，抿嘴笑道：“姜大夫友情赞助咱三坛酒溪寨的招牌酒——十年灵溪春。”
　　温敬德再不懂，也知道这陈年灵溪春的价值。新年份的都要十两一坛，陈年的更是不可用价格估量了！

　　金宝、大毛和杏儿都看呆了，他们的昭昭姐真会说！这祝词都是怎么想的呢，和食物如此契合！
　　而且他们都尝得出，昭昭姐的手艺进步了，还不是一星半点儿。香得他们话都来不及说，生怕别人多抢一口就吃没了。

　　周围的童生知道他们和沈昭昭的关系，纷纷投来忮忌的目光！愤愤不平地想，沈昭昭怎么不是他们的好姐姐？

　　沈昭昭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感叹自己多日的辛苦没有白费！大师傅、青禾和她联手制定的菜，还能差了不成？

　　而且，主菜还没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