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灶神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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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焰其人，甚是聒噪。
易逢面无表情地嚼着口中的食物，耳畔被迫灌满了池焰从山南侃到水北的魔音。
更不幸的是，迫于契约的影响，她还得被迫回应。
“烤羊蹄，火候非常重要。九分火太老，七分火夹生，八分火刚刚好好。刚烤出来的第一口，香的没话说。”
池焰眼睛亮晶晶的，她咬了一口手中的肉串，唇上的油还没有擦净，就继续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
“那热辣辣的油从肉里面呲啦——呲啦——地往外涌，把肉浸得鲜香四溢，洒上孜然，小胡椒，八角，然后趁热下去咬一口，哎——！”
“哦。”出于契约的隐隐压迫，易逢不情不愿地开口回应了一声。她一时有点恍惚。
魔尊池焰，怎么会是这样的性格呢？这样——活泼跳脱？比起魔尊，倒是美食评说更适合她吧，又或是写周游志。
……不过，她描述得确实很诱人……易逢品着嘴中的烤肉。油脂和调料都太多了，很不健康，而且很咸。
可是……她从来没吃过这样的食物。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池焰一遍大口咬了一口羊蹄，一边绘声绘色手脚乱动地给易逢描绘着，“现在这两条，香是很香，可惜料没放足，你说太咸，纯粹是因为你们南方人成天吃得清汤寡水的，那能好吃吗？下次我带你去亲自烤几条来吃，如何？
“……嗯。”易逢迷迷糊糊间应着。
“诶——你答应啦？
池焰又把她的脸凑近过来了。易逢别过脸，不想和她灼灼的笑眼对上。
不料，池焰却突然调转话头：
“你知道吗易逢？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她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旷世珍宝一样，又神秘，又狡黠，又自鸣得意，摇着食指：
“我发现你从来不笑。”
“我跟你打个赌吧——”池焰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伸出了小拇指，“拉钩，我池焰，一定会让你在今天之内笑出来——”
易逢盯着那个勾起的手指，呆呆地看了很久。
最后，她鬼使神差地勾了上去。
……
……不笑……吗？
是了。她看到一只蹦蹦跳跳的小鸟的时候；被母亲摸着脑袋夸赞的时候；被救下的人们感谢的时候——就连此时此刻，撞上对面池焰的笑盈盈的目光时，她都感觉脸颊两侧微微一动，嘴角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扬起。
“要我说，你就是活得太飘了。跟我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易逢被池焰拉着手，眼前烟熏火燎，鼻尖钻入无数勾魂的菜香。
她说的好地方……就是魔宫后厨吗？
“哎君上！”“君上——”用力翻炒着锅铲的大厨们纷纷热情洋溢地打起招呼来，“您又来钻研啊？您旁边这位是？”
“哈哈哈！是一个刚学的菜鸟，我带她来涨涨世面。”池焰笑着一一回应，“大家都辛苦了啊，回头我给各位加点赏金！”
她拉着易逢穿行在灶台之间，最后走入了一个单间的小厨房。
池焰一拍掌：“这里呢，就是我的私人领地了！”
她驾轻就熟地取出一件黑色的围裙，直接把易逢裹了起来。易逢站在原地，浑身僵硬。
“为什么……给我围？”她发自内心地提出了这个疑问。
“还用问么！”池焰打了个又大又漂亮的蝴蝶结，“来，今天咱俩的伙食就由你负责了。好好做，做的难吃，唯你是问。”
易逢被推到锅碗瓢盆前，与着那一大堆器械目目相对，沉默良久。
“我不会。”她直接摊牌。
“我知道你不会，但是你总有会的吧？煮碗面什么的都行！”池焰指挥道，“这里食材一应俱全，江南菜也能做！”
“不……我是说真的。”易逢一脸严肃，“我一道也不会做。”
池焰嘴巴张成O型，缓了好久终于消化了这个事实。
她扶额，“你们仙界，都在给你们教什么啊……”
“行吧行吧——”池焰摇摇脑袋，一把将易逢按到灶台前的凳子上坐下，自己也系上围裙，“今天，我，池焰，三年魔族厨艺大赛蝉联冠军，就勉为其难地教你第一课——如何煮一碗能吃的面！”
她转身开始在琳琅满目的食材架上翻找，嘴里念念有词：“面条……青菜……鸡蛋……”
易逢僵坐在凳子上，看着池焰如同将军亲临战场一般，在厨房里穿梭，拿锅、接水、点火。
灶膛里的火焰在池焰指尖一点下悄然燃起，稳定而炽热。
“首先，水要烧开。”池焰将盛满水的锅架上灶台，“这个你会吧？就是看着水冒泡。”
易逢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逐渐泛起涟漪的水面上。这很简单。
“然后，等水开了，把面条放进去。”池焰将一把粗细均匀的手工面递到她手里，“放进去，用筷子搅一搅，别让它们粘在一起。”
易逢接过面条，盯着翻滚的水花。时机……需要精确判断。在水沸腾到最剧烈的刹那，她将手中的面条整齐地投入锅中。
面条溅起了几滴热汤在她手上，她微微一怵。
“对，就是这样！”池焰拍了拍手，递给她一双长筷，“搅一搅。”
易逢握住筷子，一开始的时候力度过大，差点锅仰马翻。
她尝试注入一丝极细微的灵力辅助控制，让筷子按照稳定的轨迹拨动面条，确保每一根都分开。
池焰探头看了看：“嗯，不错嘛！学得挺快。现在，等面条变软，浮起来。”她转身去处理青菜，水声哗啦。
易逢的目光却落在了那锅沸腾的水上。水面持续蒸腾着大量热气，消耗着热能。
若能让水温在投入面条后更快地均匀分布，同时精准控制中心沸腾区域，避免边缘热量散失……
她眼眸微凝，心思电转。冰，并非只能用于冻结。
在精准操控下，可以引导热流的走向，形成温差对流，从而……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空闲的左手在围裙下极轻微地一动。
一缕细若发丝的冰灵气悄无声息地探出，贴着锅壁内侧，瞬间凝出数片薄如蝉翼的冰片，在热汤里也丝毫不化，悄然附着在锅内壁几个关键位置。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思考——
这些冰片能引导水流形成更高效的涡流，让热量更均匀、更迅速地传递给每一根面条，同时减少不必要的蒸汽逸散，缩短烹饪时间，提升能源利用率。
然而，她忽略了两点：第一，这是凡间铁锅，不是能承受灵力灌注的法器；第二，她的冰蕴含的极寒之力，远超这口普通铁锅能承受的极限。
“咕噜噜——咕吱咕吱咕吱吱吱！！”
“哎什么声音——”池焰刚好洗好青菜回过头。
只见那锅原本均匀沸腾的面汤，突然以违反常理的速度剧烈翻滚起来，锅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声，铁锅表面不断凝结出霜花。
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水汽异常凶猛地迸发出来。
“等等，易逢你干了什——”
池焰话还没说完。
“轰——！！！”
锅盖被狂暴的气流狠狠掀飞，撞在房顶上又弹开。
强大的冲击波混合着滚烫的面汤、半生不熟的面条、碎裂的冰碴，呈放射状喷涌而出！
站在灶台正前方的易逢首当其冲。她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抬手在面前凝出一面冰盾，但冲击力远超预计。
冰盾瞬间碎裂，她整个人被那股气流正面击中，连人带凳子向后倒飞出去！
旁边的池焰也没能幸免。
她虽然反应极快地侧身想躲，但距离太近，爆炸范围又广，赤红的衣袖和围裙上瞬间溅满了黏糊糊、热腾腾的面条。
她踉跄着后退，后背“砰”一声撞上了堆满食材的架子，几个瓶瓶罐罐摇晃着掉下来，在她脚边摔得粉碎，香料粉末扬了她一头一脸。
小厨房里一片狼藉。
灶台上的火还在燃着，但锅已经歪在一边，彻底报废。
地面、墙壁、天花板，到处点缀着面条、青菜叶、冰碴，宛如一幅抽象而狂野的史前人类洞穴壁画。
寂静。
液体滴滴答答滑落下来。
易逢躺倒在几米开外的地上，身下是翻倒的凳子。
她脸庞倒还是那副素净的模样，大概是因为最后一刻冰盾挡了一下。别的就没这么幸运了。
她身上那件黑色的围裙已经彻底变成了抽象艺术品，沾满了面条、酱料和可疑的糊状物。
一向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几缕发丝黏在脸颊，上面还挂着半根面条。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落下一点粉尘。
“……对不起。”她支起身子爬起来，眨了眨眼睛，声线颤抖起来，“……真的对不起。”
她自暴自弃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语毕，她不敢看池焰，拿起灶台旁的抹布，垂下头，细细擦拭起来。
池焰靠着货架，慢慢滑坐到地上。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反而把脸抹得更花了。
她四处看了看自己一塌糊涂的厨房，又抬眼看了看此刻勤勤恳恳擦着灶台的易逢。
静默持续了三息。
“噗……哈哈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笑声猛地从池焰喉咙里冲了出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易……易逢……哈哈哈哈！你……你真是……哈哈哈哈！我让你煮面……没让你……哈哈哈……炸厨房啊！”她笑得几乎喘不过气，“你究竟怎么做到的？我真佩服你哈哈哈……”
易逢猛然一怔，动作停滞。
她为何……是这幅反应？
“行了行了。”池焰从地上爬起来，“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得做出实际表示！”
易逢垂下头，“什么实际表示？”
池焰笑道：“很简单嘛。你笑一下，我就原谅你！”
易逢皱起眉头。“此时我不应该笑。”
“为什么不应该？”池焰追问道。
她的头发上还垂着一片绿绿的青菜，此时悄悄地滑了下来，啪地掉在地板上。
“因为我犯了错。”易逢老老实实回答道。
“是啊——犯了错就要赔礼道歉，所以我才让你笑一个嘛。”池焰胡搅蛮缠。
易逢试着扯了扯嘴角，最终颓然垂下眼帘：“抱歉。我现在……做不到。”
池焰盯着她半晌，最后一拍手，“行啊！没事儿！反正你的光荣事迹我会告诉安安姐的，噢就是第一天带你洗衣服的侍女长。”
她满意地看到易逢身形又是一僵，拉着她往门外走去，“她们会处理的。现在去泡澡，身上脏死啦——”
易逢的手腕很细，皮肤下的脉搏很清晰，咚咚咚地跳得比平时快了许多。
池焰嘴角噙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炸个厨房算什么？房间脏了可以清理，物品坏了可以修理。但是，一个人的心若是感受不到活着的意义，那就无法挽回了。
她侧过脸，看向身边的易逢。她狼狈的脸微微发红，眼底闪烁着局促的光晕。
和她来魔宫的第一天，那苍白而削瘦的双颊，没有一丝神采的瞳孔的时候，几乎判若两人了。
池焰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八年前，刚刚堕为魔族的自己。
易逢，易逢，她在心里默念，我要让你重新活过来。
——首先从一个笑容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18.【灶神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