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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博弈结盟 ...

  •   周顺的尸身被两名侍卫无声而迅速地拖走,地面只余下一滩迅速凝固的深褐色血迹。

      其余的仆从侍卫,在萧灵昀一个淡漠的眼神下,皆垂首躬身,如同潮水般退去。

      顷刻间,这片弥漫着血腥与阴谋气息的花园角落,便只剩下推着轮椅的侍卫、轮椅上深不可测的王爷,以及独立寒风中的韩明雅。

      夜风呜咽着穿过假山石隙,卷着古井口散不去的阴寒,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钻入人的骨缝。

      韩明雅下意识地拢了拢嫁衣,指尖除了那引阴傀符残留的冰冷触感,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在暗中窥探的悚然。

      “跟本王来。”

      萧灵昀没有再看她,也没有对周顺的死发表任何看法,只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侍卫沉默地推着轮椅,转向通往王府深处澄心苑的方向。

      韩明雅略一迟疑,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默默跟上。

      澄心苑作为王爷的寝居,其守卫远比外面森严,明哨暗岗,影影绰绰。

      踏入苑内,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其间还混杂着一种昂贵的、却依旧掩盖不住病气的熏香。

      苑内烛火通明,远胜他处。

      韩明雅一踏入主屋,心头便是一凛。

      澄心苑内烛龙盘柱,明光过盛,反成阳煞灼心之局。韩明雅甫踏入便觉气机阻滞:此处竟被人布下五行逆乱阵,将王府地脉生生扭成死局。

      她敏锐地感知到,此处并非单纯的死寂阴寒,而是一种被某种强大力量强行禁锢、扭曲后形成的、躁动不安的紊乱。

      各种属性的气息相互冲撞、抵消,形成一片浑浊的泥沼,而泥沼的中心,正是软榻上那位看似虚弱不堪的萧灵昀。

      他被侍卫小心地搀扶到临窗的软榻上,挥了挥手。侍卫躬身,无声退出门外,并轻轻合拢了房门。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室内顿时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萧灵昀那压抑而断续的呼吸声。

      他并未立刻开口审问,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静静地、毫无波澜地打量着站在屋子中央的韩明雅。

      那目光冰冷,仿佛要一层层剥开她这具皮囊,直抵内里那个与他所知情报截然不同的灵魂核心。

      韩明雅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指甲暗暗掐入掌心,利用细微的痛感维持着清醒与镇定。

      “现在,没有外人了。”良久,萧灵昀缓缓开口,声音比方才在花园里显得虚弱,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告诉本王,你究竟是谁?”

      “韩明雅。韩家之女,奉旨入府为王爷冲喜。”她垂下眼帘,给出最标准、最无可指摘的答案。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他那缺乏血色的薄唇中逸出,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与毫不掩饰的怀疑。

      “一个在韩家备受冷落、连《青囊经》都未必诵读过的旁支孤女,能一眼看穿连钦天监监正都未必能断定的金寒水冷之局?能识得引阴傀符?能从周顺的面相推断出他以血祭启动邪阵的勾当?”

      他微微前倾了身体,尽管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都耗费了他不少气力,但那股随之而来的压迫感却骤然增强,向韩明雅压来。

      “韩家若真有这等眼力、这等本事,何须将你送来冲喜?他们自己怕是早已窥破天机,权倾朝野了。”

      韩明雅心头猛地一紧。她知道原主资质平庸,不善此道,却没想到在萧灵昀这里,竟是如此不堪的印象。

      这个身份与能力之间的巨大鸿沟,实在是致命的漏洞。

      “王爷明鉴。”

      她抬起眼,再次迎上他那审视的目光,决定兵行险招,半真半假地编织一个说法。

      “妾身落轿之时,心神恍惚,头不慎撞及轿门。醒来后,脑中便浑浑噩噩,多了一些光怪陆离、不曾有过的记忆碎片,对于一些风水气机、格局吉凶也似乎莫名能看见、能感知了。”

      她将一切推给玄乎其玄的撞轿开窍,这在笃信鬼神命理的古代,虽离奇,却并非完全无法接受。

      “哦?”萧灵昀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说法并不感到意外,却也未流露出半分信服。

      “看见?感知?”他重复着这两个词,语气平淡无波:“那你便看看本王这澄心苑,格局气机,究竟如何?”

      这是一个直接的考验。

      韩明雅心知,若不能在此刻展现出相应的价值,之前所有的辩白都将化为泡影。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刻意隐藏。

      目光缓缓扫过室内的梁柱、门窗的朝向、桌椅几案的摆放位置,乃至墙上悬挂的字画、角落摆放的盆栽。

      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延伸出去,捕捉着空气中那些无形气流的走向、速度、以及其中蕴含的属性能量。

      越是感知,她秀美的眉头便蹙得越紧。

      “王爷此处,”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沉浸于某种状态中的空灵,指尖无意识地在身前虚划,仿佛在勾勒那些看不见的线条。

      “布局看似精妙,用具无不奢华,然则五行颠倒,生气隔绝,煞气内蕴。”

      她指向房梁:“梁上悬剑,虽是前朝古物,用作镇宅装饰,但其锋锐无匹的金气未经化解,直指下方榻上休憩之人。久居之下,如利刃悬顶,伤神损魄。”

      她的目光移向窗外那几株挺拔的青松:“窗外植松,本是喻示长青不屈的吉木,然其枝桠过于茂盛,阴影投于窗棂之上,形成木影压身之局。非但不能带来生机,反而徒增压抑,阻碍阳气流贯。”

      “梁悬金戈,窗纳木煞。王爷此处是被人改了九宫飞星的方位。”

      她指尖虚点八方:“坎宫见火,离宫逢水,这是要断您的生机。”

      最后,她的目光带着一丝凝重,落在他覆盖着柔软薄毯的双腿之上。

      在那里,她看到了一股尤其浓重、凝练、与井口符咒同源却更为阴毒狡黠的寒煞之气,如同无数冰冷的黑色锁链,紧紧缠绕禁锢着他的下肢经脉。

      “尤其……”

      她顿了顿,迎上萧灵昀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尤其王爷双腿,并非寻常病症。乃是被人以九阴地煞封住足三阳经。这并非真正的腿疾,而是一种极为恶毒的风水禁锢。”

      萧灵昀一直平静无波、仿佛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波动。

      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骨节分明却苍白得透明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你能看出此节?”他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平稳,但韩明雅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话语深处一闪而过的惊异,以及一丝被触及最深层隐秘的凌厉。

      “气有形,煞有踪。在妾身的眼中,无所遁形。”韩明雅镇定地回答,心中却快速盘算。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能取得他初步信任,并让自己在这龙潭虎穴中显得至关重要、不可或缺的机会。

      她向前一步,拉近了少许距离,语气变得愈发笃定:“王爷,您身中的并非简单病症,而是层层叠加、环环相扣的风水恶局。外有金寒水冷侵蚀乾金阳气,内有五行逆乱搅动周身气场。最毒的是这腿上的九地阴煞。内外交攻,才致您缠绵病榻,日渐虚弱。”

      “三局相叠,天罡倒转。周顺及其背后的主使,心思之歹毒,布局之深远,令人发指。若非王爷命格贵重,早该……”

      她未尽之语悬在烛影里,却比直言更惊心。

      韩明雅仔细观察着萧灵昀的神色,见他虽然面沉如水,但并未出言打断或斥责。这才继续抛出了她深思熟虑后的筹码:“王爷,若您信得过妾身,妾身或可尝试为您化解这腿上的寒煞禁锢。”

      室内陷入了一片更深的死寂。

      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萧灵昀苍白俊美的脸庞映照得半明半暗,那深邃的眉眼隐匿在阴影中,愈发显得难以捉摸。

      他久久地凝视着韩明雅,那双凤眸之中,各种情绪复杂地翻涌、碰撞。

      有审视,有权衡,有被触及逆鳞的凌厉,有一丝对于未知能力的忌惮。

      最终,所有这些都沉淀下去,化为一种近乎虚无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你能化解?”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听不出丝毫喜怒,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需准备几样并不算稀罕之物。”韩明雅早有准备,流利地列出清单。

      “三年以上的陈年艾绒,取其纯阳温通之性;向阳处生长的桃木枝一段,辟邪扶正;寅时采集的荷叶露水,作为无根水引;以及,一只能栖纳、流转活气的上好玉瓮。此外,”

      她强调道,“需在明日午时三刻,阳气最盛之时,以离火煅金之法破局。”

      萧灵昀沉默了。

      忽然,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低哑干涩,带着一种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讥讽的意味:“韩明雅,你可知,若你失手;或者你此刻所言所行,本就是那幕后之人布下的另一重更为精巧的陷阱,你会是什么下场?”

      “妾身性命,如今皆系于王爷一念之间。”韩明雅坦然迎上他骤然变得冰寒的目光,毫不退缩。

      “妾身只想在这诡谲之境中活下去。而王爷,您需要的不是一个无用的祭品,也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您需要的,是一个真正能助您勘破迷局、斩断黑手的助力。此举,是妾身展现的价值,也是妾身寻求与王爷合作的诚意。”

      她将合作二字说得清晰而郑重,仿佛不是在祈求庇护,而是在进行一场平等的谈判。

      萧灵昀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看穿她灵魂最深处的每一丝涟漪,每一个隐秘的念头。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好。”他终于开口,仿佛带着某种决断。

      “本王,便给你这个机会。明日午时,就在此地。你所需之物,自会有人备齐。”

      他话音顿了顿,目光掠过她沾染着花园泥土的狼狈嫁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补充道:“至于你,在彻底证明你的价值,或者说,在证明你的无害之前,就留在澄心苑东厢。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得踏出苑门半步。”

      这既是应允,也是软禁。他给了她机会,却也画下了明确的界限。

      “妾身遵命。”韩明雅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恭敬应道。心中却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这第一步,她暂时安全了。并且成功地找到了一个可以切入这场庞大而诡异迷局的、至关重要的切入点——他的腿。

      侍卫如同影子般无声无息地推门进来,引着韩明雅前往东厢客房。

      韩明雅想:这位王爷敏锐且多疑。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而明日为他治疗腿疾,是险中求存的契机,又何尝不是一场押上性命的、更为危险的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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