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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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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萦推开柴扉的门。搬到这个小院子有近两个月了,刚进来时养的几只小鸡娃已经长成半大鸡了。
它们褪去了黄色的毛,没有刚来时好看了,但却聪明了不少,经常从月萦搭的不甚结实的鸡笼里钻出来,月萦出门回来就会受到它们的迎接。
院子的左边月萦栽了一大片艾草,隔壁家的大婶好生奇怪月萦居然把不值钱的蒿子种在家里,可她就是喜欢艾草的香气。
她还零星的种了些青菜,夏天可以种些苋菜、竹叶菜,冬天江城的菜薹就是最主要的青菜。
她也买不起什么名贵的品种,就是最普通的种子种出的菜,只要是应季的蔬菜,夏天主打一个新鲜,冬天就是打了霜过后,都一样清甜好吃。
月萦每天去医馆上工就摘上一把,中午也能有点青菜吃。
屋子里也就平了平地,把已经残缺不全的灶台重新搭好了,锅的尺寸留小了些,以前这个小院子可是住了全家6口人。月萦一个人哪里需要那么大的锅,她几乎不在家吃饭。
这个小院原来是月萦家的祖宅,姆妈去世,她也离开了杨家,她的哥哥不争气,欠了赌债把这个院子抵掉了。
后来月萦到临月医馆讨生活,那个医馆全是男人,月萦住着颇不方便,她咬咬牙当掉了自己几乎所有嫁妆买回了这个院子,自己也算是有了个栖身之所。
卧房里的床是月萦叫来木匠新打的,尺寸不小,她铺上了一直跟着她的,姆妈给她陪嫁的粉色的绸缎床面,自己用棉线勾了一床薄薄的线毯,可以从5月一直用到10月了。
本来还有一床做工繁复的百子图床面和被面,那时是妈妈花了大价钱给她置办的,她却把它当掉了,价钱虽然低的离谱,但她还是不想要了,只因为拿出来看看就觉得讽刺。
月萦已经过了25周岁。她以前的丈夫是江城一度炙手可热的杨老板,她16岁就嫁给了他。
一开始薛老爷来做媒姆妈是不同意的。那时的杨季宸还是薛家的家奴。沈月萦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姆妈却是在薛家帮忙带大了几个孩子的嬢嬢。
前些年薛老爷在江城呼风唤雨,姆妈也跟着做点小生意,虽然父亲早逝,在东家的帮衬下,她们家的家境就日渐好转。
家境小康的月萦从小也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唯一的哥哥像足了她爹,性子软,不成器。
温婉文静的她却是好学的,姆妈就肯花钱培养她,她琴棋书画无一不学。私塾先生也跟姆妈感叹,要是她是个男孩考取功名也不是不可能的。
姆妈疼惜她,如何肯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家奴?
可薛老爷却非常欣赏杨季宸,极力推荐他,并保证,她的宝贝女儿跟了这个姓杨的小伙子一定会一辈子衣食无忧。
姆妈拉着月萦的手说:“姑娘呀,姑娘伢再能干也是要嫁人的,杨季宸人勤快老实,长得也好,姆妈把你交给他放心!”
月萦那时还没到16岁,懵懵懂懂的,哪知道什么男女之事,也就听了姆妈的话,乖乖地嫁给了杨季宸。
杨季宸也是苦出身,出身贫苦的他一直寄养在亲戚家,吃尽了苦头,12岁就开始到薛老爷家讨生活。
薛府那时正值盛势,薛老爷手下卧虎藏龙,他小小年纪肯定也受尽了磨难。
天资聪颖的他,却能如鱼得水,渐渐地从底层脱颖而出,深受薛老爷和太太的肯定和欣赏。
月萦和季宸的成亲低调而隆重。月萦姆妈也看出了这个小伙子的诚意。阅人无数的杨季宸很容易就俘获了丈母娘的心。
月萦也渐渐爱上了英俊而谦逊的季宸。
可惜时间却是最为厉害的,人算也始终不如天算。几年后,杨老板不出人们意料的发达了,却再也不复以前那个疼爱月萦的丈夫。
月萦一直没有生养,哪怕是和杨季宸刚成亲的那几年,那时他对她极尽宠爱。
那时的日子没有后来那么阔绰,他们住的是一处小小的院落,只有陪嫁丫头浣碧和一个杂使丫头。
但每天他都是笑眯眯的对她,每晚都要和她一个被窝睡觉,夫妻之事也是要也要不够,月萦还是个半大小姑娘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兴趣有时甚至要羞涩地躲着他。
几年没动静后,他却对她淡了下来,月萦几乎都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的。
为了打发无聊的日子,月萦收养了一个继子,来得时候才三岁。月萦现在还常记起阿宝刚来时的样子,那时他那么依恋她,她也对他视若己出。
阿宝来之前,季宸就已从薛家出来单干了。阿宝来了后,杨季宸接连做了几笔大生意,家底慢慢丰厚起来。
大家都觉得这个孩子是旺这个家的,他也很喜欢这个孩子,把他看作是自己的长子。
之后不知不觉的,季宸回来的越来越晚,经常在书房里休息,很多年都不曾碰她,偶尔会听到下人们议论他又在和哪个唱戏的角儿过从甚密。
月萦心里难过却也无处诉说,姆妈身体越来越不好,经常要过江去道观找道长拿药。
怕姆妈担心月萦也不曾和姆妈说起他们渐生嫌隙,杨季宸也默契的配合,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老太太。
可惜杏林高手的道长也没能力挽狂澜,姆妈就像仿佛快烧完的蜡烛一样,烛火越来越微弱,终于在一个初春之日,她撒手人寰了。
留下了一直在跟她粉饰太平的月萦,和那个一直不务正业的儿子月平。
月平以前一直在薛家讨生活,薛老板也老了,他的大儿子接管了家族事务,姆妈这一走,没人帮衬的月平本来就没什么本事,一下子在薛家混不下去了。
他经常来月萦这儿,月萦每月的例钱也没多少,那一阵子几乎都贴给了她哥。
她还沉浸在姆妈离世之后的悲痛中,看见无能的哥哥,想起姆妈临终前的托付也没法拒绝他。
她没想到几个月后玉娥就进了杨家的门。玉娥是园子里唱戏的角儿,杨季宸是她的票友。
这件事是管家阿姐和月萦谈的。
季宸就是这样,也许是觉得尴尬,新婚时他曾经许诺不会纳妾,如今食言了,月萦若是闹了起来岂不是伤了杨大老板的面子。
阿姐在杨府多年了,有人说阿姐和季宸暗度陈仓。
那时的月萦已经淡了和杨大老板的心思,但也暗暗吃惊,没想到季宸会喜欢阿姐这样的,比他大了5岁,守寡,每天穿着深色的衣裙,头发抹的光光的。
月萦的丫头浣碧经常吐槽,嫌自家主子不会撒娇,被别人抢了风头,姨太太抬进门,连守寡的下人都钻了空子。
月萦心里滴血,表面也只能装作不在意,她膝下一无所出,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月萦表面柔弱,内里却十分倔强,她总觉得杨季宸已经不爱自己了,自己委曲求全的去讨好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些时来,姆妈的离世把她打蒙了,她看起来淡定,好像从容的处理好了所有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且得些时日调养。
阿姐声调低缓的劝慰月萦,她和杨老板没有孩子,不如娶一房妾室好让季宸在家安生待着,也给这几年日益如日中天的杨家开枝散叶。
月萦觉得这一切像在做梦,好像不是真的,但也好像理所当然。她不会装,她木讷的点头同意,没有大哭大闹。
但事后几天她还是觉得惊吓,季宸终于是要走出这一步了。她装不来那样的满心欢喜,她不想去迎合别人了,只觉得心口麻麻的,说不清滋味。
月萦依着自己的性子躲出去了,过江去了道观。她悠闲地住了近一个月,刘道长也是远近闻名的中医大夫,一直给姆妈看病。
月萦埋头读书,把道长推荐的几本古医术看完了,也好避开这时乱糟糟的杨府。
月萦喜欢在道观的日子,心无旁骛,每天看书,和道士道姑们打坐站桩,吃的是最简单的食物,每天早早就睡下了,虽然有心事但也过得宁静。
月萦真想就这样在观里住下去,她想如果姆妈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就这样出家当姑子会怎么样?
后来,她听说玉娥很风光的过了门。除了大房进门该有的礼仪不能照办外,其他的都极尽奢侈之能事。
月萦回府后听浣碧绘声绘色的描述了玉娥进门的情景后,居然还笑了。直吓得从小和她一同长大的陪嫁丫头觉得她受了刺激,忙不迭的安慰她。
月萦却反过来说,“你也别操心了,既然要抬她过门,这些也是要的。”其实心里却是不以为然,杨季宸一直是个低调的人,是什么让他一反常态的高调行事呢?难道是浣碧夸张了么?
直到她看到玉娥腕子上那个碧绿通透的裴翠镯子时她才明白,这个男人真的是变心了。
那样的镯子她也看中过一个,是在徐掌柜的店面。后来徐掌柜还又来家里给她掌过一次眼。
她当然是喜欢的,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衬得她细腕雪白,这么个稀罕物儿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价格当然也令人咋舌,要花费普通人家几年的收入。
那天季宸正好在家,月萦还一直庆幸不需要自己开口找他要了。没想到杨大老板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只是调侃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杨府大太太也喜欢这些金银细软了?”说完嘴角还弯起好看的弧度。
其实后来他很少这样逗她了,他似乎看起来心情很好。她以为他会买来送她,一连等了好些天都没有动静。
现在它却戴在玉娥的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