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送达的明天》晕碳水

44、第 44 章

　　期末考试结束后的校园，像一锅骤然停止沸腾的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涌动着等待结果的不安与卸下重负的虚脱。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对着答案，或哀嚎或庆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躁动。

　　许念蕾没有参与任何讨论。她默默地收拾好书包，拒绝了李悦和张晓一起去吃冰激凌的邀请，独自一人离开了学校。她没有回家，那个地方此刻只会让她感到更深的疲惫和窒息。她去了县图书馆，那个承载了她太多复杂记忆的安静角落。

　　她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空间，来消化这漫长而煎熬的几天，来平复那颗被反复撕扯、如今只剩下麻木和一丝微弱期待的心。

　　陆柏言看着她独自离开的背影，没有跟上去。他知道她现在需要独处。他也能想象，王秀芹在家里，会是怎样的焦灼等待，或是新一轮风暴的酝酿。但他暂时无能为力，成绩出来之前，任何干预都可能适得其反。

　　他回到家中，赵梅难得地没有立刻询问他考得如何，只是看着他略显疲惫的神色，叹了口气，叮嘱他好好休息。陆柏言应了一声，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他打开电脑，却无心学习。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王秀芹冲进教室的那一幕，回放着许念蕾那绝望而屈辱的眼神，回放着她在考场外，对着他微微点头时，那沉默却坚韧的模样。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一种更为坚定的决心，在他心中交织。他意识到，仅仅在学校范围内保护她是不够的。王秀芹这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就像一颗埋在她身边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因为任何一点火星而引爆，将她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一点信心和平静，炸得粉碎。

　　他必须想办法，从根本上削弱王秀芹对她的控制和伤害。这很难，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但他必须尝试。

　　两天后，成绩公布了。

　　陆柏言毫无悬念地以接近满分的总分，稳居年级第一。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另一个名字上——许念蕾。

　　她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年级总榜的第四十八位！

　　教室里一片哗然！

　　“许念蕾？她进了前五十？”
　　“真的假的？第四十八名！”
　　“我的天，她这次超常发挥啊！”

　　惊讶、难以置信、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在同学们之间蔓延。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时沉默寡言、成绩中上游的女生，竟然在关键性的期末考试中，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一举冲进了重点班的门槛！

　　许念蕾自己看到榜单时，也愣住了。她站在拥挤的公告栏前，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后面，跟着“48”这个数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冲上头顶，让她一阵眩晕。

　　她……她做到了？她真的……挤进去了？

　　巨大的、不真实的喜悦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冲垮了她连日来的麻木和疲惫。眼眶迅速湿润，她慌忙低下头，用手背抵住嘴唇，才没有失态。

　　李悦和张晓兴奋地围过来，抱着她又跳又笑：“念蕾！你太棒了！你真的进重点班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周围投来各种复杂的目光，有真心为她高兴的，有惊讶的，也有像刘亦朵那样，脸色难看、眼神晦暗不明的。

　　许念蕾在一片嘈杂的祝贺和议论声中，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她看到陆柏言站在人群外围，正平静地看着她。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一种……欣慰？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四目相对，隔着喧闹的人群。许念蕾看到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她点了点头。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艰难、所有的坚持，仿佛都在这无声的肯定中，得到了最终的补偿和升华。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是释放的泪水。

　　她做到了。她不仅走进了考场，她还打赢了这场几乎不可能赢的仗。

　　然而，喜悦总是短暂的，尤其是在她的世界里。

　　当她拿着成绩单回到家，王秀芹看到那个“48”的排名时，脸上瞬间迸发出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扭曲的兴奋。

　　“进了！真的进了！”王秀芹一把抢过成绩单，反复看着那个数字，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嘴里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能行！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盯着许念蕾，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苛责和怨毒，却带着另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掌控欲的期待：“重点班！太好了！念蕾，接下来高三一年，你必须更加努力！不能有丝毫松懈！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大学！听到没有！妈妈以后就全靠你了！”

　　这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全靠你了”，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许念蕾心中刚刚燃起的喜悦之火。她看着母亲那因为过度兴奋而有些神经质的脸，心底涌起的，不是骄傲，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悲哀和无力。

　　她冲进重点班，似乎并没有赢得自由和喘息，反而像是跳进了一个被更高期望禁锢的、更精致的牢笼。

　　第二天，分班名单正式公布。高二（三）班有包括陆柏言、许念蕾在内的五人进入了重点班。班主任召开了最后一次班会，气氛有些伤感，也有些对未来的憧憬。

　　下课后，同学们互相道别，约定以后常联系。许念蕾默默地收拾着东西，这个她待了两年的教室，承载了太多的灰暗，也留下了些许……温暖的印记。

　　陆柏言走到她桌旁，将一本厚厚的、包装精美的笔记本放在她桌上。

　　“送给你的。”他的声音很平静，“高三加油。”

　　许念蕾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神依旧沉静，却仿佛比以往多了些什么，一种……告别与期许交织的复杂情绪。

　　她拿起那本笔记本，封面是深邃的蓝色，上面印着一株抽象的、向着阳光生长的银色幼苗。她打开扉页，上面只有一行他清晰有力的字：

　　“前路漫漫，亦灿灿。”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言语。

　　前路漫漫，亦灿灿。

　　许念蕾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心中百感交集。漫漫，她深知其意。灿灿……她真的能看到吗？

　　但她知道，这是他给她的祝福，也是他给她的信念。

　　“谢谢。”她轻声说，将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

　　陆柏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去和别的同学道别了。

　　许念蕾看着他和同学交谈时，那虽然依旧清冷却显得温和了几分的侧脸，心中那片荒芜之地，仿佛因为这本笔记本和那行字，又被注入了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生机。

　　她知道，高二结束了。一个充满痛苦、挣扎，却也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悄然发生着改变的学年，结束了。

　　她将离开这个熟悉的班级，进入一个更高强度、更充满未知的战场。王秀芹的阴影依旧笼罩，未来的压力只增不减。

　　但，她摸了摸怀里那本崭新的笔记本，封面上那株银色幼苗，仿佛在提醒着她什么。

　　陆柏言，前路漫漫，我已知晓。至于能否灿灿……我会带着你给予的这一切，走下去看看。

　　她背起书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教室，然后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夏日的阳光炽烈而耀眼，落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虽然依旧单薄，却似乎比两年前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孩，要坚定得多。

　　一个新的阶段，开始了。而守护与成长的故事，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