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黑]月影摇曳》果灯阿珀

4、第 4 章

　　一时之间，阿月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又或是委屈。甚至，她并不意外。

　　她知道这人是做媒的，村里的女孩不少没到年纪就有了孩子，有嫁出去的，平日难得见上，也有从别村来的，在肚子不明显的时候住进家里，摆上一桌酒就当结婚，等到了规定的年纪再去领证，这也是近几年才开始的，有工作人员上门让结了几十年婚的老人们补上证明，作为交换送些小东西，水壶保温盒之类的，不少人家的确没有。

　　她的同龄人中，还在上学的只有二三，她是唯一住在村里的，天没亮出门去学校时，她有过几次同认识的碰见，两人笑着打招呼，并不多说。母亲独身，哪怕拥有田地与店铺，依旧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是阿月并非儿子这点，叫母女俩更是会被议论的存在，所以母亲想要让她嫁出去，母亲希望她被他人保护。

　　阿月能够理解，却无法接受，她没将这件事同别人说，但还是忍不住向母亲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听到的同她想的一样，母亲淡淡的，并不执拗，却不会就这样结束，阿秀知道，自己这般性格也是遗传自她。

　　没有发生什么，直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开到她家前面，下来五个人，二老一小一中年还有那日的媒婆。这车看上去很新，在镇上也少见，学校里也少见，唯一一辆车是校长开的，教导主任开的也是带一个座位的大摩托。

　　这次是新年，附近村落在节日时会搞些活动，有时联合在一起，今年会在阿月所在的村子办上一场大宴，隔壁村的书记来了，并不奇怪，这辆车从村长家开到了阿月家的门口停下，不能更加引人注目。

　　两个老人，一个是隔壁村的书记一个是本村村长，上来喜笑颜开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将同阿月差不多年纪的小子往前一推，媒婆这就接上了话，将两人家里情况说了一顿，对方是村长第二个儿子。母亲在旁边笑着听，阿月见同龄人打量自己，于是看了过去，对方却咻地移开视线，比老鼠还快。

　　完全是个小孩，阿月心想。

　　中年人是负责开车的，也是邻村的会计，按照惯例，阿月要和村长儿子一起去走走，她靠近母亲，拉了下她的袖子，母亲转而握住她的手，推了下她的背。

　　“去吧。”她说。

　　这一刻，阿月感到自己的被推开是被抛弃了，不过她是在许久以后才为此下了定义。

　　她不得已和村长儿子一起往外走，会计和媒婆跟在后面一段距离开外。男生不说话，十分腼腆的样子，从他的手就能看出他平日里是不干活的，但又不大像是读书的人，镇里只有一所中学，方才媒婆说他比她大上一岁，高中毕业没读书，在帮家里的忙。

　　“你帮家里什么忙？”阿月先开了口。

　　他似乎吓了一跳，不大好意思地说：“我没考上大学，在城里的大专读机械专业，我叔在大城市里，汽车公司，和别人合伙的，他也算是股东，我在帮他做些事儿。”

　　阿月点了下头。

　　“我见过你几次了，”他说，话多了起来，“在镇上。我偶尔回来，每次都在你们学校旁边的面馆里——”

　　他的话飘过阿月耳旁。

　　母亲的手在她的背上留下温度，是要刺激她掉出眼泪来吗？

　　“我——”阿月脚步骤停，说，“我打算读书，我会考上大学。”

　　“我知道！”他也停下了，说：“但你总不能一直读下去，你要结婚嫁人生小孩的，钱让男的赚就行。我爸是说，我们先订婚，你大学毕业再结都行。城里可流行保险了，连结婚都有保险，五年内结了就有赔付金，能赚上一笔。”

　　阿月大哭了一场。她给了这人面子，回去找母亲，她跪下了，母亲却抓着她的胳膊对她说话，说的每一句话都有道理，都不是阿月想要的。

　　胳膊不痛，膝盖不痛，心闷到要死掉。

　　要逃走吗，阿月想，在聘礼送上门前跑掉，母亲已在整理她的订婚妆，会不会难过？

　　她忍不住在老师家流下眼泪，又立刻擦掉，不能麻烦别人。

　　这般情况好似走投无路，哪怕在日后看来并不算大事，足以让人失去方向。

　　阿月带上了一个行李箱的东西，在晴好的天气，趁着母亲去田里看情况时去到了山里。

　　狭窄的入口，人能够通过，山间是什么，已很久无人知晓。

　　这是很久以前，村中的人们为山神奉上贡品的地方。

　　阿月将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是她能找到的食物，店里的，镇上买的，所有，一切，花了她一点一滴存下来的。

　　“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做，但我可能不会再回到这个村里来了。求山神保佑，”她双手合十，“让订婚黄掉，让我继续读书，拜托您，”她深深地呼吸，“拜托你，我不要结婚，不要结婚……不要结婚！”

　　她忍不住在寂静之地高声大喊，让压抑多日的情绪出发。

　　回去之后，她照常上学。

　　三日后，一个午后，她从学校回来，母亲在店内，对她笑了笑，神情中带着忧伤，却又有些释然的模样。

　　阿月知道，她的愿望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