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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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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项目谈得出乎意料的顺利,比原计划提前了一天结束。
沈端改了最近的航班,在傍晚时分落地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连日奔波和密集的会议让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拖着登机箱,随着人流走向抵达大厅,一边打开手机准备联系司机。
就在他低头查看消息的瞬间,一个熟悉又带着点雀跃的声音穿透了机场的嘈杂,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哥哥!”
沈端下意识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接机的人群中,一个穿着浅蓝色牛仔外套和白色休闲裤的年轻身影格外扎眼。
是迟判与。
他手里没有举牌,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翘首以盼,而是就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灿烂的笑容,正用力地朝他挥手。
更让沈端微怔的是,在看到他抬头望过来的那一刻,迟判与竟然直接迈开了长腿,朝着他小跑了过来!
不是走,是跑。
他跑得并不急切,步伐甚至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轻盈和活力,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浅蓝色的外套衣角在空气中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
他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护着一小束花——不是俗艳的玫瑰或百合,而是由几枝清新的白色郁金香、淡紫色的飞燕草和些许翠绿的尤加利叶组成的小花束,包装简约雅致,与他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一样,漂亮又不过分张扬。
几乎是眨眼间,迟判与就跑到了他面前,微微有些气喘,脸颊也因为跑动泛着健康的红晕,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但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却亮得像落满了星子。
“哥哥,欢迎回来!”
他将手中那束精心准备的花递到沈端面前,笑容明亮得晃眼,“正好在附近,看到航班信息说你提前回来了,就……顺便过来看看。”
他语气故作轻松,但那声带着微喘的“哥哥”,那束显然是精心挑选而非“顺便”买的花,以及刚才那毫不迟疑跑过来的身影,都无声地戳穿了他这拙劣的借口。
沈端看着他因为跑动而微微起伏的胸膛,看着他递到眼前那束清新脱俗、恰好符合自己审美的花,再对上他那双写满了“快夸我”和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眼睛,连日奔波带来的那点疲惫,仿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生命力的惊喜冲散了。
他沉默了几秒,没有立刻去接那束花,而是目光平静地看着迟判与,缓缓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改签了航班?”
迟判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被抓包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眨了眨眼:“这个嘛……商业机密!”
他晃了晃手里的花,“哥哥,你到底收不收啊?我手都举酸了。”
沈端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束花。
指尖在交接时,不可避免地与迟判与的指尖轻轻触碰,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谢谢。”
沈端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目光在那束花上停留了片刻,“花很漂亮。”
仅仅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肯定,就让迟判与眼底的光芒更盛,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很自然地伸手,想去接沈端手里的登机箱:“我帮你拿!”
“不用。”
沈端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语气淡然,“不重。”
迟判与的手落了个空,也不在意,笑嘻嘻地收回手,改为走在沈端身侧,半步的距离,既不显得过分亲近,又无形中将他与周围的人群隔开。
“北京的事情还顺利吗?”
“嗯。”
“那边天气怎么样?我看预报好像降温了。”
“还好。”
两人一边朝着停车场走去,一边进行着没什么营养的对话。
大多是迟判与在问,沈端言简意赅地回答。气氛有些微妙,介于熟稔与生疏之间,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名为“试探”的电流。
迟判与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沈端线条冷峻的侧脸上,落在他握着花束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再想到他刚才接过花时那片刻的停顿和那句“很漂亮”,心里就像被羽毛搔过一样,泛起隐秘的愉悦和得意。
看,他的惊喜送达了。
而且,沈端收下了。
这就够了。
至于更多的……他不急。游戏,总要慢慢玩,才更有趣。
而走在他身旁的沈端,感受着身侧年轻人散发出的蓬勃热气,鼻尖萦绕着怀中花束传来的清浅香气,原本因为提前结束工作而略显空落的心情,似乎也被什么东西,悄然填满了一角。
他目视前方,嘴角的弧度,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几不可查地,柔和了那么一瞬。
沈端那北京句“下次想我,直接告诉我”,看似将情感表达纳入了“规则”之内,实则是在两人之间打开了一扇更危险的闸门。
再加上迟判与接机这个惊喜行为的火上浇油,游戏的性质,开始从单纯的吸引与征服,向着更复杂、更走心的方向滑去。
回归上海后,两人之间的互动进入了一种新的模式。
迟判与“听话”了许多,不再搞那些过于花哨的小动作,但他的“直接”,却往往更具冲击力。
他会在大清早,发一条语音信息,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哥哥,早安,今天会想你三次。」次数精确,理由欠奉。
他会在沈端加班到深夜时,算准时间点好养生汤外卖送到办公室,附言:「别熬太晚,我会担心。」
他甚至会在一次沈端感冒低烧时,直接提着药和清淡的粥出现在他家门口,不容拒绝地照顾了他大半夜,直到他退烧才离开,临走前只留下一句:「快点好起来,不然我的‘想念’都没人接收了。」
这些行为,直白,体贴,带着迟判与式的霸道和浪漫,一次次精准地敲打在沈端习惯封闭的心门上。
沈端的回应,则愈发显得高深莫测。
他不再刻意冷处理,甚至会给予积极的反馈。
他会回复迟判与的“想念”:「收到。」;会喝完他送的汤,然后拍下空碗发过去:「味道不错。」;在他照顾生病的自己后,送了他一块限量款的腕表作为回礼,理由是:「照顾病人的辛苦费。」
他始终保持着那份温润如玉的风度,言语和行为都在“规则”之内,从不越雷池半步,也从不给予任何关于未来的承诺。
他像一个最慷慨的庄家,给予赢家应得的筹码,却绝不透露下一局的底牌。
这种游刃有余,这种看似亲近实则遥远的距离感,让迟判与在享受甜蜜的同时,也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焦灼。
他感觉自己像在攻打一座守卫森严却从不主动出击的城堡,每一次看似成功的进攻,都只是触及了外墙,核心区域依旧遥不可及。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需要一场更激烈的交锋,来打破这种看似平衡实则被沈端牢牢掌控的局面。
机会很快来临。
一场由沈端公司主办的高端金融论坛后的酒会上,衣冠楚楚的精英们三五成群,交流着信息,拓展着人脉。
沈端作为东道主,是名副其实的全场焦点。
迟判与也来了,以迟家小少爷的身份。
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众人之间,漂亮,机灵,谈吐不凡,吸引了不少欣赏的目光。
但他眼角的余光,始终锁定在沈端身上。
他看到一位业内颇有声望、风韵犹存的女投资人,一直与沈端相谈甚欢,两人举止默契,言笑晏晏,周围人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带着几分了然。
据说,这位女士曾公开表示过对沈端的欣赏。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强烈的危机感,猛地窜上迟判与的心头。
他知道这可能是工作应酬,但他无法忍受沈端对别人露出那样温和的笑容,无法忍受别人将他们视作理所当然的一对。
他端着酒杯,径直走了过去。
“沈总,李总。”他笑着打招呼,姿态无可挑剔,随即很自然地站到了沈端身边,距离近得超越了普通的社交礼仪,几乎是一种无声的宣示主权。
他看向那位女投资人,笑容灿烂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锋芒:“李总和我哥哥在聊什么这么开心?也让我学习学习?”
他刻意加重了“哥哥”两个字,亲昵得不容忽视。
女投资人何等精明,目光在迟判与和沈端之间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一个了然又有些玩味的笑容:“正和沈总探讨下一个风口呢。迟少也有兴趣?”
“我对风口兴趣一般,”迟判与歪头,目光转向沈端,眼神里带着赤裸裸的依赖和挑衅,“我比较感兴趣的……是我哥哥怎么看。”
他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他和沈端之间那种非同寻常的氛围上。
沈端端着酒杯,面色平静地看着迟判与。
小家伙今天攻击性很强,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豹子。
他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解释,只是对那位女投资人抱歉地笑了笑:“小孩子顽皮,让李总见笑了。”
一句“小孩子”,轻描淡写地将迟判与的挑衅归结为不懂事,既化解了尴尬,又维持了场面上的和谐。
但迟判与却不依不饶。
在女投资人识趣地借口离开后,他依旧紧挨着沈端,仰头看着他,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近处的人听清:
“哥哥,我头晕。”
他蹙着眉,眼神湿漉漉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可能喝多了,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这是公然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索求。
沈端垂眸看着他,年轻人漂亮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和任性,眼底深处却是毫不退让的坚持。
他在逼他,在这么多人面前,逼他做出选择。
沈端沉默了几秒。
周围似乎有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射过来。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扶他,而是极其自然地、用指尖轻轻拂开了迟判与额前一丝并不存在的乱发,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清晰地响起:
“好。”
“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他没有亲自送,但同意了送他。并且,用了“先送你回去”这样的说法,仿佛他们本就是一起的。
这个回应,既没有完全满足迟判与的得寸进尺,却又在某种程度上,默认了他的“特殊”。
迟判与看着沈端,看着他镜片后那双深邃难辨的眼睛,看着他唇角那抹温和依旧的弧度。
他知道,自己这一局,没有全赢,但也没有输。
他顺势靠得更近了些,几乎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倚在沈端身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得逞的笑意低语:
“哥哥,你真好。”
沈端没有推开他,只是对不远处的助理示意了一下。
一场高手之间的过招,在觥筹交错的酒会上,无声落幕。
胜负未分。
但某些界限,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变得更加更加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