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初雪 ...
-
艺术沙龙上那场无声的较量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
迟判与不再公然地索要“名分”，但他也并未退缩，只是将那份不甘和势在必得藏在了更深处，像蛰伏的火山。
沈端则依旧维持着他那无懈可击的温和与距离，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上海的深秋走到了尽头，空气里浸满了湿冷的寒意。
天气预报说，今夜或许会有初雪。
沈端加班到深夜，走出办公楼时，已是凌晨。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拢了拢大衣。抬头望去，细碎的、莹白的小点正从墨蓝色的天幕中稀疏地飘落，落在他的肩头，睫毛上，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真的下雪了。
上海的初雪，总是来得这般悄无声息，带着南方式的小家碧玉。
他正准备走向等候的车辆，却看到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迟判与穿着一件厚厚的米色大衣，围着一条博柏利格纹围巾，鼻子和脸颊被冻得微微发红，正呵着白气，踩着脚取暖。
他看到沈端，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满了雪光的星辰。
“哥哥！”他小跑过来，带起一阵微小的雪尘，“我就猜到你还没走。”
沈端看着他被冻红的脸，眉头微蹙：“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啊。”迟判与答得理所当然，他抬头看着飘落的雪花，伸出手接住几片，语气带着雀跃，“下雪了诶，哥哥，是初雪！”
他的快乐简单而纯粹，感染了这冰冷的夜色。沈端看着他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软的发顶和亮晶晶的眼睛，心中的那点不快悄然消散。
“嗯，看到了。”沈端语气缓和了些，“快回去吧，太冷了。”
“等一下嘛。”迟判与却拉住了他的大衣袖子，力道很轻，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哥哥，我们走走吧？就一会儿，初雪多难得。”
沈端本想拒绝，但看着迟判与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期待，以及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对司机示意了一下，让他先回去。
“就一会儿。”沈端妥协了。
两人沿着空旷无人的街道慢慢走着。
细雪无声地飘洒，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脚下踩在薄薄积雪上发出的轻微咯吱声。
迟判与显得很兴奋，一会儿伸手接雪花，一会儿指着路边被雪覆盖的灌木说像奶油蛋糕。
沈端跟在他身边，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落在年轻人充满活力的侧影上，心底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
走到一个街心小公园的入口，迟判与忽然停下脚步。
公园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立在雪中，像一个被遗忘的童话世界。
“哥哥，”迟判与转过头，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敢和期待，“初雪，是不是应该做点浪漫的事？”
沈端看着他，没有回答，心中却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迟判与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他朝着沈端伸出手，不是一个拉扯的姿势，而是一个标准的、邀请共舞的姿势。
他的声音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温柔：
“哥哥，跳支舞吧？”
沈端愣住了。
他看着迟判与伸出的手，又看向他写满紧张和期待的脸。在空旷无人的雪夜公园，两个男人……跳舞？
这太荒唐，太超出他循规蹈矩的生活范畴。
“别闹。”他下意识地想拒绝。
“就一支舞。”迟判与执拗地伸着手，眼神灼热，“这里没有人。就当……完成我一个心愿，好不好？”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恳求的意味。
雪花静静地落在他们之间。
沈端看着他那双在雪光映衬下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开，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鬼使神差地，他缓缓抬起了手，放在了迟判与的掌心。
迟判与的眼睛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他紧紧握住沈端的手，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地，环上了沈端的腰。
没有音乐，只有雪落的声音。
迟判与轻轻哼起了一首旋律悠扬舒缓的法语香颂，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在寂静的雪夜里盘旋。
他带着沈端，在无人注视的路灯下，踩着薄薄的积雪，缓缓移动着脚步。
沈端比他略矮几公分，这个身高差在此时显得恰到好处。
他微微仰头，就能看到迟判与专注而温柔的眉眼，感受到他环在自己腰间手臂传来的、坚定而温暖的力道。
年轻人哼唱的曲调萦绕在耳边，带着异国的浪漫和此刻独有的私密。
没有标准的舞步，只是随心的晃动。
雪落在他们的发间，眉梢，像撒上了一层糖霜。世界仿佛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这一小方天地，和怀中这个温暖的人。
迟判与垂下眸，看着沈端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被雪花沾湿的睫毛和那双总是深邃难辨、此刻却映着雪光显得格外柔和的眼睛。
他哼唱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环在沈端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哥哥，”他轻声说，气息在寒冷的空气里化作白雾。
“Je t‘aime.*”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雪落的声音掩盖，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沈端的耳畔。
沈端的脚步猛地一顿。
迟判与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也没有期待他的回应。
他只是垂眸低头，轻轻地抵在了沈端的额头上。两人呼吸交融，冰冷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温热起来。
雪花无声地落在他们相抵的额间，瞬间融化。
这个吻，未曾落在唇上，却比任何一次亲吻，都更直接地，叩击在了沈端的心上。
初雪，路灯，无人街头，依偎共舞的剪影，和一句轻如雪落、重若千钧的法语告白。
沈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那座坚固的冰山，在这一刻，发出了清晰的、碎裂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初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