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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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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寝室的灯已经关掉,只剩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把天花板勾成一块灰白的轮廓。
程瑶在上铺睡得很熟,轻微的呼吸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蔺昭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侧躺着,背对着窗,眼睛睁得很大,盯着自己被子上的那一小块暗影,思绪一遍又一遍绕回白天的每一个画面——
图书馆里,冼凛和荀漠行隔着她的对峙;
办公室门外,他替她把所有责骂一肩扛下;
甬道上,他背对着光,低声唤她名字时那一瞬间压到极致的脆弱。
还有——
她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的那一下,心脏跳得完全不受控制。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太熟悉了。
上一世,她也是这样,一点一点被他的情绪牵着走,从心软到依赖,从期待到离不开,最后……跌得粉身碎骨。
“不会再这样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重生回来,不是为了再爱一遍荀漠行。
她只是……想活出另一个结局。
可现实像在和她开玩笑。
她越想远离,他便越克制。
不靠近,不打扰,不多看一眼。
他不再是那个高傲冷漠的少年,而是压抑到随时会碎,却还在小心翼翼照看她每一个情绪的男人。
这反而让她更乱。
枕边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屏幕亮起,冷白的光在黑暗里显得刺眼。
蔺昭伸手拿过来,下意识按亮。
是那个陌生号码。
【睡了吗?】
短短三个字。
没有署名。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
——荀漠行。
上一世,他极少主动给她发消息。
偶尔问一句“在干嘛”,也总是云淡风轻,像是在施舍一点注意力。
可这一世,他连问候都带着试探。
像在不知所措地学习如何靠近别人。
指尖轻轻动了一下,在输入框里停了几秒,最终什么都没打出来。
她关掉屏幕。
睡不着也不能回。
她不能再让自己陷进去。
手机安静了几分钟。
又响了一下。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回。】
【只是想跟你说一句——】
那行字停在那儿很久,后面迟迟没有跳出新的内容。
蔺昭咬了咬唇。
她几乎能想象荀漠行此刻坐在哪里,皱着眉,一遍遍删掉打好的字。
她用力闭上眼。
再睁开时,屏幕上终于多出了一句。
【晚安。】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没有多余解释,也没有企图拉近距离的暧昧。
却像一只手伸到黑暗边缘,远远停在那儿,不再逼近。
她看了几秒,指尖微微发麻。
她没有回复。
只是把手机反扣在枕边,面朝墙壁缩进被子里。
胸口却莫名闷得慌。
……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好。
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为每一个短暂的浅眠里,都会重复出现同一幕——
雨夜、血、水泥地,和他抱着她嘶喊的场景。
可奇怪的是,这一次梦里的他,不再是她死前看到的那个神情扭曲的荀漠行。
而是现在的他。
眼底不再只有失控的痛,还有压抑得快要溢出来的克制与懊悔。
她被惊醒时,天已经微微亮了。
窗外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灰白与淡蓝交织的冷色。
闹钟还没响。
程瑶还在上铺睡得正熟。
蔺昭伸手按了按眉心,感觉额角隐隐发涨。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被牵着走。
无论他这一世变得多温柔、多克制,上一世的那些伤,终究不是一句“我在学”能抵消的。
——她要先学会保护自己。
哪怕为此看起来冷血一点。
她慢吞吞起床,洗漱、换衣,动作比平时更慢一些。
等她背着书包站在镜子前,系好马尾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有点苍白,但眼神比昨天冷静。
她对着自己低声说了一句:
“今天,不要再乱了。”
说完,她拉开门,走出去。
……
早上的校园有一种清醒的凉意。
草叶上挂着细小的水珠,阳光斜斜落下来,照得梧桐道半明半暗。
往教学楼方向的路上,陆陆续续有学生三三两两地走过,手里捧着早餐或者课本,讨论着作业和课程。
蔺昭脚步不快不慢,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节奏。
她刻意避开了昨天冼凛等她的那条小路,绕了一个稍远的方向。
并不是不想见他——
而是,她需要一点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
她走到食堂旁的小卖部,从窗口买了一杯温豆浆和一个馒头,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玻璃窗外,是通往教学楼的侧道。
她喝了几口豆浆,胃里这才有了点热气。
手机静静放在桌上,没有再亮起新消息。
她忽然觉得松了口气,又有一点……说不清的空。
“昭昭。”
熟悉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蔺昭抬头。
冼凛站在桌边,手里拎着两份早餐,眉头皱得很轻:“你今天走得比平时早。”
“睡不着,就早点起来。”她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冼凛把其中一份早餐放在她桌边,“你昨天晚上脸色就不太好,估计今天也吃不下太多,就没给你买油腻的。”
袋子里是一个白煮蛋和一小块玉米。
简单、清淡。
“谢谢。”她低声道。
冼凛在她对面坐下,拆开自己的早餐,没有急着问什么。
两人之间有片刻安静,只剩食堂里零散的碗筷碰撞声和交谈声。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
“昨天图书馆那件事……”
蔺昭放下豆浆,抬眼看他。
“你介意我拦着你吗?”冼凛目光很直,“我只是觉得,他在你附近出现太频繁了。”
“他没有做什么。”她下意识替荀漠行说话。
话出口,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冼凛轻轻一顿。
他的眼神明显更深了几分:“昭昭,你知道自己刚刚在替谁说话吗?”
蔺昭别开视线,指尖轻轻扣了扣纸杯边缘:“我只是……不想你们因为我起冲突。”
“我不会和他打架。”冼凛语气很平静,“但我不信任他。”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上一世的事,我不可能完全装作不知道。”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慢慢抹过她的心口。
蔺昭的指节瞬间收紧。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冼凛看着她,声音放得更轻:“你害怕他,是对的。你想远离他,也是对的。”
“但——”
“你现在的样子,不像一个‘想完全断开’的人。”
他这句话说得很克制,没有指责,只是一个冷静的判断。
“你在为他辩解。”冼凛道,“你在替他找借口。”
“我没有。”她反驳得很快。
冼凛盯着她,目光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点无奈:“昭昭,你不是那么容易心软的人。除非——你心里,还是放着他。”
空气猛地沉了一瞬。
蔺昭握着纸杯的手慢慢松开,低声道:
“我放不放他,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她抬起头,眼神里多了一层前所未有的冷静,“这一次,他不可以再伤到我。”
冼凛沉默了一刻。
然后,他缓缓点头:“这就够了。”
他没有再继续逼问,而是换了个话题:“今天下午的实验课,你组那边人手够吗?”
“应该够。”
“有事就叫我。”冼凛淡淡道,“不管是谁让你不舒服,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几乎要渗出骨子的笃定。
不是宣誓主权,而是给她一个明确的选择——
你不用一个人扛。
蔺昭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
早餐结束,两人一起往教学楼走。
走到分岔口时,冼凛看了看时间:“我先去教务处拿上次的实验报告,你先上楼?”
“好。”
他们在楼下分开。
蔺昭走上台阶,拐过走廊拐角时,突然有种莫名的预感。
——会在这里遇到谁。
她刻意放慢了脚步,手指在书包肩带上轻轻收紧。
但走廊尽头,只有几个抱着教材匆匆赶课的学生。
没有白衬衫,也没有那道她几乎已经熟到刻进骨髓的身影。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只是心里那股紧绷,悄悄松了一点,又立刻绷回原位。
她推开教室门,走进去。
——而在另一栋教学楼的后侧楼梯间。
荀漠行靠在冰冷的水泥墙上,单手撑着墙面,呼吸压得极低。
他从刚才起就感觉到心跳得不太对劲。
不是身体病理上的问题,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后的反噬。
昨夜发出去的那句“晚安”,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个小时。
没有等到回复。
他其实早就预料到。
可当“没有回复”真正发生时,那种从胸腔里漫上来的空洞感,还是让他差点失控。
他不敢去她常走的那条路。
不敢去食堂转。
不敢站在天桥口。
所以,他绕了最远的那条路,提前半个小时来到了这栋楼的后门。
只是为了——
让自己有点时间,把所有情绪压回去,等会儿上课时,不会在她视线范围内露出任何狼狈。
手心传来一阵生疼。
荀漠行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拳头握得太紧,指节在墙上磨出了一圈浅浅的红痕。
他慢慢松手,掌心里隐约渗出一点血丝。
并不严重,但很刺眼。
他盯着那几道血痕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一下。
笑意淡得几乎看不出,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自嘲。
“你连这样,都怕吓到她。”他在心里说。
他把手背在身后,调整了一下呼吸。
敲响的下课铃从另一头传来。
他收拾好表情,转身准备上楼。
刚踏上台阶,前方楼梯拐角处一道人影突然出现。
脚步声很轻。
是蔺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