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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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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明玦眉头紧锁,显然无法理解这超乎想象的信息。
蓝曦臣面露愕然,随即化为一声无奈的轻叹。
金光瑶低垂的眼眸中,则飞快地掠过一丝精光,不知在算计些什么。
“假如爱有天意…”
这轻飘飘的六个字,此刻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将所有的争执、算计、仇恨与无奈,都搅入了一个更加混沌而不可知的未来漩涡之中。
魏无羡猛地转过身,不再看任何人,声音嘶哑地对着温宁和那群温氏老弱道:“…我们走。”
他率先迈开脚步,朝着夷陵城的方向,步履有些踉跄,背影在穷奇道荒凉的山影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却又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蓝忘机下意识地向前追了一步,却被蓝曦臣轻轻按住了手臂。
未来,似乎在这一刻,被那荒诞不经的“天音”,强行推向了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方向。
从穷奇道到夷陵城,这一路并不算十分遥远,但魏无羡却觉得仿佛走了一生那么漫长。
他脸上的热度,自打那惊世骇俗的“三年抱两”言论之后,就再也没有真正消退过。灼热的红晕从耳根蔓延至脖颈,甚至藏在衣领下的皮肤都隐隐发烫,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在文火上慢煎的虾子。他只能刻意低着头,让几缕不听话的黑发垂落,稍稍遮挡住侧脸,生怕被人瞧出端倪。
幸好,蓝忘机、聂明玦以及神情复杂的金光瑶,都默契地跟在温家队伍的末尾,与他隔着一段距离,似乎也在消化那巨大的信息冲击,并未上前与他搭话。江澄忧心方屏中所预示的、关于姐姐江厌离和金子轩的噩耗,早已心急如焚地独自御剑赶回金鳞台探听消息。而温情,因弟弟温宁的惨状和自身的悲痛,一路昏沉,被妥善安置在马车上,并未清醒。其余温氏族人,与他更是陌生,自然无人会在这个当口,不知死活地来问他对于“被要求早点给蓝二公子生孩子”是个什么想法。
这尴尬至极的沉默,反倒成了魏无羡此刻唯一的庇护。
他在心中不住地安慰自己:等到了夷陵城就好了。
只要找个地方安顿下来,避开这些熟悉的目光,那荒谬的“天音”总会停止,那些口无遮拦的“游客”话语,也会像山间的晨雾一样,被风吹得散尽,什么也不会剩下。他依旧可以是他,是那个看似潇洒不羁的魏无羡,不必去面对那些关于结丹、胞宫、生子的可怕预言。
然而,命运的戏弄,似乎才刚刚开始。
当夷陵城那略显古旧、带着岁月斑驳痕迹的城门楼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魏无羡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心便猛地沉了下去。
城门之外,并非预想中的车水马龙、寻常百姓往来穿梭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极其醒目、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人。
约莫二三十人,清一色的素白长袍,身形挺拔,如一棵棵沐浴在夕阳余晖下的雪松。他们安静地伫立在城门外的一片空地上,井然有序,仿佛已经等待了许久。阳光勾勒出他们衣袂上若隐若现的卷云纹路,以及额间那条条象征着“规束自我”的抹额。这些人有年长者,鬓角已染霜华,神情肃穆;也有年轻子弟,面容尚带稚气,眼神却同样清澈坚定。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却自有一股端严雅正、不容忽视的气场弥漫开来,引得进出城门的寻常百姓都下意识地绕行,投去敬畏又好奇的一瞥。
是姑苏蓝氏的人!
魏无羡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勒住缰绳。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前蹄扬起,停了下来。他握着缰绳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群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蓝家修士,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是为穷奇道之事问罪?还是为了……百凤山、乃至方才那“天音”所揭露的种种?
他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扬声问道:“各位……蓝家的同修,可是有事?”他刻意用了“同修”这个相对中性的称呼,试图缓和气氛。
这群蓝氏修士闻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那一道道目光,有探究,有审视,有好奇,甚至……魏无羡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似乎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热切?
就在这时,跟在队伍后面的蓝忘机和聂明玦等也察觉到了前方的异样,迅速赶了上来。蓝忘机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那群白衣修士正中央的一位老者。那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皱纹如同古树的年轮,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反而精光内蕴,透着睿智与威严。他手持一根虬结的木杖,站姿虽不如年轻人那般笔挺,却自有一股沉凝如山的气度。
蓝忘机显然认得此人,冷峻的面容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怔忡,快步上前,对着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礼:“六祖翁?您……您怎会在此?”
被称为六祖翁的老者并未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蓝忘机,目光在他略显紧绷的脸庞和微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缓缓移向一旁骑在马上、浑身不自在的魏无羡。
站在六祖翁身旁的一名中年蓝氏弟子,见状上前一步,对着蓝忘机拱手回礼,声音平和却清晰地解释道:“二公子,师尊他老人家,是专为你的姻缘而来。”
“……”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魏无羡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脸上好不容易降下去一点的热度,瞬间以燎原之势再次席卷而来,烧得他眼前都有些发花。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
专为……姻缘而来?
蓝家这位看起来辈分极高的六祖翁,带着一群蓝氏子弟,千里迢迢跑到夷陵城门口,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是为了……蓝湛的姻缘?而蓝湛的姻缘,根据那该死的“天音”和眼前这架势,显然指的就是……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出乎意料的……顺畅,甚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蓝氏众人并未在城门口过多纠缠。那位六祖翁只是淡淡地瞥了魏无羡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却并未带有明显的恶意或鄙夷,随即,他便指挥着身后的蓝氏子弟,主动上前,协助那些惶惶不安、不知所措的温氏老弱妇孺。
他们似乎早已打点好了一切。在蓝氏修士的引导下,温氏众人被带到了夷陵城内一片相对僻静、但屋舍俨然、干净整洁的区域。房屋显然是提前租赁或购买下来的,虽不奢华,却足以遮风避雨,比之穷奇道的囚笼矿洞,已是云泥之别。粮食、被褥、甚至一些基础的药材,也都准备得颇为齐全。
温情此时也已悠悠转醒,看到眼前景象,得知是蓝氏出手相助,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愕与感激,她强撑着病体,向蓝氏众人行礼道谢。
魏无羡全程沉默地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蓝氏此举的意外与一丝感激,更有一种被人安排、身不由己的憋闷感。他知道,蓝家如此大张旗鼓地帮忙安置温氏,绝非仅仅是出于善心。这更像是一种……“聘礼”的前奏?或者说,是一种表明态度、将他与蓝忘机捆绑在一起的姿态。
等到将所有温氏族人妥善安置完毕,天色已然渐晚。橘红色的晚霞铺满天际,为夷陵城的青瓦白墙镀上了一层暖光,却驱不散某些人心头的凝重。
蓝氏弟子前来通知魏无羡,六祖翁请他一叙。
谈话的地点,就设在安置温氏院落旁边的一间清雅静室中。聂明玦和金光瑶作为此事的见证者,或者说,是蓝氏请来的“公证人”,也一并列席。聂明玦面色沉肃,金光瑶则依旧是那副温和恭谨的模样,只是眼神偶尔闪烁,不知在思量什么。
静室之内,烛火摇曳。
蓝家六祖翁端坐主位,蓝忘机被他拉着,坐在了他身侧的位置。蓝忘机垂着眼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但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直的后背,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魏无羡被请到对面坐下,他尽量让自己坐得随意些,甚至翘起了二郎腿,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试图以此来对抗这无形中的压力。
六祖翁的目光,如同古井无波,缓缓落在魏无羡身上,开门见山,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魏小友,预备何时与忘机,同入乱葬岗啊?”
来了。
魏无羡心中冷笑一声。
他明知对方问的是那“双修玉床”之事,却故意装傻充愣,眨了眨那双桃花眼,露出一副茫然无辜的表情:“啊?乱葬岗?蓝湛要去吗?我是不去的,他也最好不去吧?那地方煞气重,可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