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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锦绣锋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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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二十一年春分刚过,苏州城仿佛一夜之间从冬日的沉寂中苏醒。桃红柳绿,草长莺飞,运河两岸的商铺纷纷卸下厚重的门板,迎来送往的客商络绎不绝。然而这份表面的繁华之下,一股暗流正悄然流动。
这些日子,苏州城里的达官显贵、商界巨贾之间,流传着一个引人瞩目的消息——一位来自南洋的巨富女商人“白锦”,不日将抵达苏州。传闻此女年轻貌美,手段非凡,在南洋坐拥数座香料园与珍珠养殖场,富可敌国。她此次携重金前来,意在江南寻求合作,投资兴业。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连这位白锦小姐偏好何种茶饮、欣赏哪类园林风格,都成了某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自然,这消息也一字不落地传到了盘踞苏州数十年的沈家耳中。
沈府书房内,沈万昌捻着手中一串油光发亮的紫檀佛珠,眉头微蹙。他年近花甲,面容富态,一双三角眼却依旧精光四射,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阴鸷。自泉州那边“锦绣商行”的沈锦绣“病重”消息传来后,他虽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心头总萦绕着一股莫名的不安。如今这突然冒出来的南洋女富豪,更是让他心生警惕。
“查清楚了吗?这个白锦,究竟是什么来路?”他声音低沉,问着垂手立在面前的管家。
“回老爷,正在查。只知她是从泉州港登岸,一路乘船北上,排场甚大,随身带着十几个南洋仆从和护卫。至于具体底细……南洋那边海路遥远,消息传递不便,一时还难以核实。”管家小心翼翼地回答。
沈万昌冷哼一声:“南洋来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多派些人手,盯紧她。还有泉州那边,沈锦绣那个孽障,确定已经……”
管家连忙道:“老爷放心,‘黑蛟帮’的人失手后,我们的人一直盯着锦绣商行,确实不见沈锦绣露面,商行事务都由韩秉忠那老东西打理。前几日还传出消息,说是病情加重,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天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悦来客栈的钱管事也回报,接头的信物一直没出现,想必是那帮人失手后不敢露面。”
沈万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算她命大!不过,一个将死之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眼下,先应付这个白锦要紧。她若真是来做生意,倒也罢了;若是另有所图……”他没有说下去,但指间猛然用力的佛珠,暴露了他内心的杀机。
三日后,苏州最负盛名的“得月楼”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一场由几位本地名流发起,专为迎接南洋女富豪白锦的接风宴,正在此举行。收到请帖的,无不是苏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沈万昌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就在得月楼华灯初上,宾客纷至沓来之际,一辆装饰奢华却不失雅致的马车,正缓缓行驶在通往得月楼的青石板路上。车内,端坐着已然化身“白锦”的沈锦绣。
窗外是熟悉的街景,叫卖声、嬉闹声依稀可闻,每一缕空气都带着苏州城特有的温软与潮湿,曾是她十六年生命中习以为常的气息。如今听在耳中,却像一根根细针,刺穿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微凉的物事——那是一枚成色普通的白玉佩,是母亲在她十岁生辰时亲手为她系上的,曾日夜不离身。在泉州遇袭那夜,混乱中,唯有它被她紧紧攥在手心,沾染过她的体温,也浸染过绝望的冷汗。此刻,这枚玉佩是她与过往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联结,提醒着她是谁,为何而来。
马车轮毂碾过路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如同她此刻的心跳,沉重而坚定。她闭上眼,母亲温柔的笑颜与父亲(沈万昌)曾经看似慈和的面容交替浮现,最终都被那场滔天大火与冰冷的刀光撕裂、吞噬。仇恨如毒藤,在她心底疯狂蔓延,缠绕得她几乎窒息。但她不能显露分毫。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轻轻抚过身上华贵的玫红色锦衣,金线刺绣的缠枝牡丹纹路略显凹凸。这身行头,价值不菲,是她精心设计的铠甲。每一颗缝缀的珍珠,每一道璀璨的宝石镶边,都是为了塑造“白锦”这个无懈可击的形象。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家族、在父权下小心翼翼求存的沈锦绣了。她是来自南洋、手握重金、无所畏惧的白锦。
“小姐,快到了。”车窗外,传来护卫低沉的声音,用的是南洋那边的方言。
沈锦绣(白锦)缓缓睁开眼,眸中所有脆弱与波澜已被尽数压下,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与锐利。她拿起一旁小巧的南洋风格手镜,审视着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肤色因特制的染料而呈现健康的小麦色,五官在精心描画下更显明艳大气,眉宇间带着一丝异域风情的疏离与傲然。很好,没有任何破绽。
她轻轻整理了一下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流苏摇曳,映着她冷静的眼眸。今夜,是她重返苏州舞台的首次亮相,对手是她曾经最畏惧、如今最痛恨的人。她不能输,也输不起。
“知道了。”她淡淡回应,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情绪起伏。
华灯初上,得月楼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众人一边寒暄,一边不时将目光投向入口处,期待着那位神秘女主角的登场。
沈万昌与几位相熟的商贾坐在一处,谈笑风生,眼神却时不时扫过门口,带着审视与算计。
终于,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伴随着管事一声清亮的通报:“南洋白锦小姐到——!”
霎时间,整个大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只见一位女子缓步而入。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量高挑,穿着一身极具异域风情的华丽衣裙。上衣是瑰丽的玫红色,以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牡丹纹样,袖口和领口镶嵌着细小的珍珠与各色宝石,在灯下流光溢彩。下着一条墨绿色撒花长裙,裙摆宽大,行走间如同花瓣舒展。她乌黑浓密的长发挽成优雅的发髻,鬓边簪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垂下细碎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面容,肌肤是常年沐浴南洋阳光的小麦色,细腻莹润。五官明艳大气,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既有少女的清澈,又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洞悉世事的通透。她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从容不迫,对满堂注视的目光恍若未觉,那份气度,绝非寻常闺秀可比。
而她身后,跟着两名皮肤黝黑、身着南洋服饰的侍女,以及四名目光锐利、腰间佩刀的护卫,更衬得她身份非凡。
这便是“白锦”。
她目光徐徐扫过全场,在掠过沈万昌所在的方向时,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发起宴会的几位名流连忙迎上前,热情寒暄。白锦应对得体,一口官话略带些许柔软的南洋口音,更添几分异域风情。
“久闻江南富庶,人杰地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声音清越,带着笑意,“白锦初来乍到,日后还望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一番客套后,众人重新落座。宴会的气氛因白锦的到来而更加热烈。不少人都想与这位身家丰厚的南洋女富豪攀上关系,纷纷上前敬酒搭话。白锦来者不拒,言谈间对丝绸、瓷器、茶叶等江南特产如数家珍,对航运、货殖之道也颇有见解,令在座许多老江湖都暗暗称奇。
沈万昌冷眼旁观,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他趁着间隙,端着酒杯走上前,脸上堆起惯有的、精明而虚伪的笑容:“白小姐远道而来,沈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在下沈万昌,在苏州经营些小本生意。”
白锦——或者说,改头换面、精心装扮后的沈锦绣——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这位她喊了十六年“父亲”的仇人。心中恨意如潮水翻涌,面上却笑得更加明媚:“原来是沈老爷,久仰大名。您在苏州商界的威望,白锦在南洋亦有耳闻。”她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轻轻示意。
沈万昌眼中精光一闪,试探道:“白小姐过誉了。不知小姐此次莅临苏州,是打算做哪方面的生意?或许沈某能帮衬一二。”
“多谢沈老爷好意。”沈锦绣微微一笑,笑容无懈可击,“白锦此次前来,一是慕名游览这江南风光,二来嘛,也确实有意寻些合适的商机。家父在南洋经营多年,积累了些许资本,常教导白锦,财富取之于社会,也当用之于社会。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海防吃紧,白锦虽是一介女流,也愿尽绵薄之力。”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周围不少人都能听见:“听闻朝廷正在筹措海防饷银,白锦愿捐银五万两,以表心意。此外,若有合适的项目,比如兴建船厂、改善港口,白锦也愿意投资合作,互利共赢。”
“五万两!”
“兴建船厂?”
……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五万两白银绝非小数目,足以震动整个苏州商界。而投资船厂、港口,更是直接正中当前朝廷最关切的海防议题。这位南洋女富豪的手笔与眼光,顿时让在场所有人刮目相看,也瞬间将她与那些只知道倒买倒卖追逐蝇头小利的普通商贾区别开来。
沈万昌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他没想到对方一出手就是如此大的手笔,而且直接搭上了“报效朝廷”这面大旗,这让他之前的种种试探和防备,都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他干笑两声:“白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心怀家国,令人敬佩!”
沈锦绣将他的不自然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谦和:“沈老爷言重了。不过是略尽心意罢了。往后在苏州,还需沈老爷及各位同行前辈多多关照。”她举杯环敬一周,姿态优雅,气度从容。
就在气氛看似一片和谐之际,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白小姐真是好大的手笔,只是不知南洋那边的生意,都是如此……急公好义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万昌的正妻林婉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身着绛紫色百蝶穿花遍地锦裙,头戴赤金宝石头面,珠光宝气,却掩不住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刻薄与审视。她上下打量着沈锦绣,目光尤其在对方年轻饱满、充满生命力的脸庞和那身耀眼夺目的异域华服上停留,带着毫不掩饰的嫉妒与敌意。
沈锦绣心中了然,林婉儿这是坐不住了。这位继母,过去就惯会在人前装贤惠,人后使绊子,对母亲和她更是多方打压。如今见“白锦”风头无两,自然是忍不住要出来彰显一下她沈府主母的存在感。
“这位就是沈夫人吧?”沈锦绣笑容不变,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南洋商道,虽重利,更重信义与长远。家父常言,与人为善,便是与己为善。海防稳固,商路方能畅通,此乃利国利民亦利商之本。白锦此举,谈不上急公好义,不过是遵循家训,略尽商贾本分而已。”
她这话答得不卑不亢,既抬出了“家父”的教导,又将投资行为拔高到“利国利民利商”的层面,顿时显得林婉儿的质疑小家子气且短视。
林婉儿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强笑道:“白小姐真是能言善辩。只是这苏州城水深,不比南洋简单,小姐初来乍到,还是谨慎些好,莫要被人……利用了去。”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沈万昌一眼。
沈万昌脸色微沉,低喝道:“婉儿,休得胡言!白小姐见识非凡,岂是你我能妄加揣度的?”
沈锦绣却轻笑出声,笑声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沈夫人提醒的是。白锦年轻,确需前辈提点。不过嘛,”她话锋一转,凤眸微挑,目光清亮地直视林婉儿,“这世间之事,有时看似复杂,实则道理至简。真心换真心,算计换算计。白锦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至于其他……相信时间自会证明一切。况且,”她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只用两人能听清的语调说道,“女人家在外做生意,若不自立自强,心思通透,岂非更易被人看轻了去?夫人,您说是不是?”
这番话,绵里藏针,既回应了林婉儿的“谨慎”论,又暗讽了她依附夫家、眼界狭隘,更点出了身为女子的不易与必要的心机。林婉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勉强维持着笑容,指甲却几乎掐进了掌心。
周围众人都是人精,虽未听全后半段私语,但看林婉儿那吃瘪的表情和沈万昌难看的脸色,也猜到了几分,心下对这位置身于男人商战漩涡中却游刃有余、言辞锋利的白锦小姐,更添了几分忌惮与欣赏。
这一刻,再无人怀疑这位“白锦”小姐的身份与实力。她以南洋巨富之女的形象,成功地、高调地在苏州站稳了脚跟。镁光灯下,她是神秘而富有的南洋女商人;暗影之中,她是携带着血海深仇、誓要夺回一切的沈锦绣。
宴会结束后,关于白锦小姐慷慨捐输、意欲投资实业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苏州城。她的下榻之处——一座位于闾门外、闹中取静的精致园林“耦园”,顿时成了苏州官商两界瞩目的焦点,拜访的帖子如雪片般飞来。
出乎沈锦绣意料的是,最先递帖正式拜访的,竟是沈万昌。帖子上言辞恳切,言道宴会上未尽地主之谊,特备薄礼,登门致歉,并商讨合作可能。
沈锦绣端坐于耦园临水的水阁中,看着那张洒金帖子,唇角勾起一抹冷嘲。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但她正愁没有机会与他单独周旋,机会便送上门来了。
次日午后,沈万昌只带了两个贴身随从,轻车简从来到耦园。他被引至水阁时,只见“白锦”正临窗煮茶,一身月白常服,褪去了昨夜的明艳,更添几分清雅与书卷气。窗外碧波荡漾,几尾锦鲤悠游,偶有落花飘于水面,景致怡人。
“沈老爷大驾光临,陋室蓬荜生辉。”沈锦绣起身相迎,姿态从容。
“白小姐客气了,这耦园一步一景,清雅绝伦,小姐好眼光。”沈万昌呵呵笑着,目光却似不经意般扫过水阁内的陈设,以及侍立在一旁、目光沉静的两个南洋侍女。
分宾主落座,沈锦绣亲手为他斟上一杯刚沏好的碧螺春。茶香袅袅,一时无人说话。
最终还是沈万昌打破沉默,他轻啜一口茶,赞道:“好茶。”随即放下茶杯,状似随意地问道:“白小姐这煮茶的手法,倒不似南洋风格,颇有几分江南闺秀的雅致。”
来了。沈锦绣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坦然:“让沈老爷见笑了。家母原是江南人士,早年远嫁南洋,思乡情切,故而家中一直保留着江南习俗。白锦耳濡目染,也学了些皮毛。”
“原来如此。”沈万昌点点头,眼中疑虑稍减,却又似感慨般道,“说起江南闺秀,沈某倒是想起我那不幸早逝的发妻,也是苏州人士,温婉贤淑,尤擅茶道。可惜啊……”他叹息一声,目光却紧紧锁住沈锦绣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沈锦绣执壶的手稳如磐石,连指尖都未曾颤动一下。她抬起眼,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一丝同情:“哦?竟有此事?那真是……令人惋惜。想必沈老爷与尊夫人鹣鲽情深,至今念念不忘。”她的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异样,仿佛只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伤感往事。
沈万昌盯着她看了片刻,未能发现任何破绽,只得收回目光,掩去眼底的失望,叹道:“往事不堪回首。倒是让白小姐见笑了。”
“沈老爷至情至性,何来见笑之说。”沈锦绣淡淡道,将话题引开,“说起来,白锦昨日提及投资船厂之事,不知沈老爷在苏州人脉广阔,可有合适的匠作推荐?或者,沈家本身是否有意参与?”
沈万昌精神一振,立刻接话:“不瞒白小姐,沈家虽主营丝绸布匹,但对航运之事也略有涉猎。这船厂之事,关系重大,需从长计议。不知白小姐具体作何设想?资金如何筹措,选址有何要求?”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两人便就船厂投资一事,看似深入地探讨起来。沈万昌言语间多有试探,时而抛出专业问题,时而设下言语陷阱。但沈锦绣早有准备,结合韩秉忠提供的资料与南洋见闻,应对得滴水不漏,甚至在某些关节点上,提出的见解让沈万昌这个老江湖都暗自心惊,愈发觉得此女深不可测。
茶过三巡,沈万昌终于起身告辞。临走前,他仿佛才想起般,说道:“对了,三日后,寒舍设一小型家宴,皆是至亲好友,不知白小姐可否赏光?也让内人当面向小姐致歉。”他指的是林婉儿宴会上的失礼。
沈锦绣心知这是又一次更近距离的试探,或许沈万昌仍未完全放心,想在家这个更私密、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环境里再次观察她。她展颜一笑,光华流转:“沈老爷盛情相邀,白锦岂敢推辞?届时定当准时赴约。”
送走沈万昌,水阁中恢复了宁静。
而端坐于耦园水阁之中的沈锦绣,卸下了宴会上以及方才应对时的从容面具,换上一身素雅的常服,望着窗外那一池被风吹皱的春水,眼神冰冷而锐利,深处却翻涌着压抑已久的痛楚与恨意。与仇人谈笑风生,提及亡母而不得不强作镇定,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第一步,已然成功。她以全新的、无可指摘的身份,重新踏入了这座熟悉的城池。沈万昌,林婉儿,还有全沈家,你们准备好了吗?
猎手,已经就位。南洋女富豪“白锦”的锋芒初露,预示着苏州城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