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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第十章黑夜之后,是黎明
      当阎奕奕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说出“他们……全都被警察抓了”这句话时,客厅里那凝固如铅块的空气,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
      三双眼睛,三种截然不同的眼神,齐刷刷地钉在她身上。
      郁哲彦的眼神是茫然的,他那被绝望和自我毁灭冲动填满的大脑,一时间无法处理这句信息量巨大的话。
      阎妈妈的眼神是惊疑的,她看着女儿苍白却异常镇定的脸,嘴唇翕动,想问什么,却又怕这只是女儿为了安抚他们而编造的谎言。
      而姥姥,她那双看过太多风浪的眼睛里,则是瞬间爆发出了一道锐利得惊人的光。她没有去看儿子和女儿,而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外孙女,一字一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奕奕,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阎奕奕重重地点头,她向前走了两步,让自己离他们更近一些,仿佛这样能让自己的话语更有力量,“一个都没跑掉。那伙人……全都完了。”
      她没有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但在这一刻,没有人去追问这个细节。
      那句斩钉截铁的“真的”,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积压在每个人心头的情绪闸门。
      “哇——”的一声,最先崩溃的是阎妈妈。那压抑了一天一夜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劫后余生的泪水。她不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而是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捂着脸,蹲在地上,发出呜咽的、宣泄式的痛哭。那哭声里有后怕,有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能喘过气来的解脱。
      郁哲彦的反应则慢了半拍。他先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外甥女,然后又看看痛哭的姐姐,最后目光呆滞地落在了空无一物的前方。几秒钟后,他那紧绷得像石块一样的身体,猛地一软,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骨头,重重地瘫倒在沙发里。他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要把过去两天两夜里不敢呼吸的空气,全都补回来。
      他的眼眶红得吓人,眼泪在里面打着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的羞愧、懊悔和无边庆幸的复杂情绪。他得救了,他的家得救了,可这份拯救,却不是靠他自己用命去拼回来的。
      姥姥是最后一个有动作的。老人家在原地站了很久,确认外孙女不是在开玩笑后,她那一直挺得笔直的腰背,才终于垮了下来。她缓缓地走到沙发边,无力地坐下,然后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带着颤音的呼吸声,在客厅里响起。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但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每一条沟壑里都写满了无法言说的疲惫和心力交瘁后的放松。
      天,终于亮了。
      阎奕奕看着眼前这三个她最爱的人,看着他们以各自的方式宣泄着、平复着,她那颗一直被吊在半空的心,也终于缓缓地落回了实处。
      她走过去,蹲在妈妈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什么也没说。
      这一夜,太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阎妈妈的哭声渐渐平息,郁哲彦的喘息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姥姥睁开眼,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雨过天晴后的清朗:“都别待着了。玉兰,去厨房帮我把饭菜热热。哲彦,去洗把脸。天大的事都过去了,饭,总要吃的。”
      “吃饭”这两个在平时再也普通不过的字眼,此刻却像一道温暖的圣旨,让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的家,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郁哲彦从沙发上爬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地走向卫生间。阎妈妈也擦干眼泪,红着眼睛,跟着姥姥走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声响和饭菜被重新加热的香气。那充满了人间烟火味的声音和味道,驱散了笼罩在这个家里长达四十八小时的阴霾和死寂。
      阎奕奕靠在厨房门边,看着妈妈和姥姥在不算宽敞的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妈妈一边热菜,一边还在小声地抽泣,姥姥则沉默地盛着饭,动作沉稳而有条不紊。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几分钟后,一桌迟来的、却显得无比珍贵的晚餐,终于摆上了桌。
      菜还是中午那些菜,只是反复热了几次。但此刻在一家人眼中,这简直是无上的美味佳肴。
      郁哲彦洗了把脸出来,头发湿漉漉的,人也显得精神了一些。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餐桌前,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姐姐,然后“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妈!姐!”他的头重重地磕在冰凉的地砖上,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混蛋!是我没用!差点……差点就把这个家给毁了!”
      他不是在演戏。这一跪,是他发自内心的忏悔。在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又从地狱重返人间的巨大心理冲击后,这个一直长不大的男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的荒唐和愚蠢,给这个家带来了多么可怕的灾难。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阎妈妈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拉他。
      姥姥却按住了女儿的手,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眼神复杂,既有心疼,也有欣慰。她知道,这一跪,代表着儿子的真正成长。
      “哲彦,”姥姥缓缓开口,“你记住今天。记住你现在的感觉。记住你给这个家带来了什么。人不怕犯错,怕的是犯了错还不知道错在哪里。你起来吧,只要你以后踏踏实实的,别再想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姐和你,就都安心了。”
      郁哲彦没有立刻起来,他又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每一个都响亮而沉重。
      然后,他才在姐姐的搀扶下,红着眼眶站了起来。
      他走到阎奕奕面前,看着这个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比所有大人都冷静的外甥女,嘴唇动了动,那句“对不起”和“谢谢你”,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今天这个家能安然无恙,绝对和外甥女那句没头没尾的“再等一个小时”脱不了关系。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他知道,是她,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扛起了这个家。
      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头发,却又觉得自己的手是那么的脏,不配去碰她。最后,他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两个字。
      “吃饭。”
      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却也格外香甜。
      每个人都在用一种近乎贪婪的方式,品尝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阎妈妈一边吃,一边还在掉眼泪,但嘴角却是上扬的。郁哲彦则像一头饿了三天的狼,埋头扒饭,仿佛要把这两天缺失的能量全都补回来。
      饭后,郁哲彦破天荒地主动收拾起了碗筷,钻进厨房去洗碗。那笨拙的、叮叮当当的声响,在阎妈妈听来,却比任何音乐都悦耳。
      她看着弟弟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又看看坐在沙发上,正小口吃着苹果的女儿,和一脸安详看着电视的母亲,眼眶一热,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包裹了她。
      黑夜,终于过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阎家都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宁和温馨之中。
      郁哲彦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游手好闲、眼高于顶的“郁哥”,而变成了一个勤快得有些过分的家庭妇男。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抢着去买菜,然后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拖地、擦窗、倒垃圾的活儿。他话不多,但脸上的浮躁和戾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和踏实。
      他甚至主动找到了姥姥,说自己不想再去广州打工了,想在这个城市里找份正经工作,哪怕从最底层的学徒干起。
      这个家,仿佛一夜之间,雨过天晴。
      周一的晚上,阎奕奕放学回家,刚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红烧肉香味。
      “小舅,你又做好吃的啦?”她笑着把书包放下。
      郁哲彦正系着一条和他的气质格格不入的粉色围裙,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盘色泽红亮的红烧肉,脸上是满足的笑容:“你最爱吃的。快去洗手,马上开饭。”
      阎妈妈和姥姥也都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餐桌前,气氛温馨得让人想落泪。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打破了这份宁静。
      是阎奕奕的手机。
      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方通”两个字。
      “喂?方通?”
      “奕奕!出事了!你快来中心医院一趟!”电话那头,传来方通焦急万分的声音。
      阎奕奕的心猛地一沉,握着筷子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客厅里的三个人也都停下了动作,紧张地看着她。刚刚才恢复的安宁,似乎又变得岌岌可危。
      “是晏朔!”方通的语速极快,“他出车祸了!就在中心医院的急诊!我爸让我过来看看情况,结果他谁都不让碰,谁的话都不听,跟个刺猬一样!我这不寻思着……那天的事,他好歹也算帮了你们,你过来……你过来看看,兴许他能听你的?”
      晏朔?车祸?
      阎奕奕的脑子“嗡”的一声。
      那个冰冷的,高高在上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怎么会出车祸?
      “严重吗?”她急忙问。
      “左腿轻微的骨裂,手臂也有骨裂,还有点脑震荡,不过人是清醒的。就是那脾气……啧,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医生要给他检查,他把人家推开,我爸派来的民警想问他情况,他眼皮都不抬一下!我也是实在没辙了才给你打电话的。”方通在那头大倒苦水。
      “我马上过去!”
      阎奕奕挂断电话,立刻站起身。
      “怎么了奕奕?谁出事了?”阎妈妈紧张地问。
      “是一个朋友,出了点意外,在医院。我得过去看看。”阎奕奕简单地解释道。
      “哪个朋友?男的女的?严不严重?要不要我们……”
      没等妈妈说完,一直沉默的郁哲彦突然开口了。他看着阎奕奕,眼神复杂:“是……是晏朔吗?”
      阎奕奕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郁哲彦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放下碗筷,猛地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反应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激烈。虽然晏朔的态度一直冷冰冰的,但在郁哲彦心里,这个昔日的朋友,是这次事件中唯一向他们透露过善意(尽管方式很独特)的“局内人”。他是他们的“吹哨人”。现在吹哨人出事了,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我也去。”姥姥也站了起来,语气不容置疑,“救了我们家的人,我们不能忘恩。”
      最后,一家人简单地扒了几口饭,就行色匆匆地赶往了市中心医院。
      ***
      医院急诊科永远是嘈杂而混乱的。消毒水的味道、病人痛苦的呻吟、家属焦急的脚步声、医生护士忙碌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心烦意乱。
      阎奕奕一家在急诊观察室的走廊尽头,找到了方通。
      方通一看到他们,就像看到了救星,赶紧迎了上来:“哎哟我的姑奶奶,你们可算来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单人病房,压低声音:“就在里面。刚才非要闹着出院,被医生强行打了镇静剂,才消停一会儿。”
      “他家里人呢?”阎妈妈问。
      “别提了。”方通一脸无奈,“我们查了他的身份信息,联系了他父亲,结果你猜人家怎么说?人家说‘他死不了,随他去’,然后就把电话挂了。这都什么爹啊!”
      阎奕奕的心里莫名地一抽。她想起了晏朔那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或许,正是在那样的家庭里,才会被塑造成那样的性格。
      “我们进去看看。”姥姥沉声说道。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的“滴滴”声。
      晏朔就躺在那张小小的病床上。
      他换上了一身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往日的冷峻和锐利,被一身的伤痛和苍白的脸色冲淡了许多。他的左腿被高高吊起,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右臂也用绷带固定在胸前。额头上缠着纱布,渗出了一点点暗红的血迹。
      他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让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少了几分攻击性,多了几分脆弱感。
      这是阎奕奕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仔细地观察他。
      他不像小舅舅那种张扬的帅气,而是一种带着强烈距离感的、冷冽的英俊。即使在昏睡中,他的唇线依旧紧紧地抿着,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倔强。
      一家人站在床边,看着他这副样子,心情都有些复杂。
      “这……这看上去伤得不轻啊。”阎妈妈小声说,语气里满是同情。
      郁哲彦则死死地盯着晏朔,拳头捏得紧紧的,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愧疚和担忧。他觉得,晏朔出车祸,肯定跟他们家的事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晏朔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刚从睡梦中醒来,还带着一丝迷茫,但当他的视线聚焦,看清了床边站着的一群人时,那丝迷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极强警惕和排斥的寒意。
      他的目光从姥-姥、阎妈妈、郁哲彦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阎奕奕的脸上。
      “你们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药物和伤痛,显得有些沙哑,但那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却丝毫未减。
      “我们……我们听说你出事了,来看看你。”阎妈妈有些局促地回答。
      晏朔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嘲讽的弧度,他没再看他们,而是转头看向窗外,语气平淡得近乎残忍。
      “看完了,可以走了。”
      “你……”郁哲彦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他们好心好意来看他,他这是什么态度?
      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阎奕奕拉住了。
      阎奕奕看着晏朔那张写满了“别烦我”的冷酷侧脸,心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涌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觉得,他就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却又竖起全身尖刺,不让任何人靠近的流浪猫。
      他不是真的讨厌他们,他只是习惯了用冷漠来保护自己。
      阎奕奕松开小舅舅的胳膊,走上前,搬了张凳子,就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晏朔。他终于把头转了回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疑惑。
      阎奕奕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就像窗外刚刚升起的太阳。
      “你好,我叫阎奕奕。那天在河堤上,我们见过的。”
      她的声音清脆、干净,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和这个充满了药水味的、冰冷的病房格格不入。
      晏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里的寒冰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厚了。
      “我听方通说,你出车祸了。我们全家都很担心你。那天晚上的事,谢谢你。”阎奕奕的语气无比真诚,“要不是你提前给我们通风报信,后果我真的不敢想。所以,你现在是我们的恩人。”
      “我不是。”晏朔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我只是不喜欢我家附近有垃圾。”
      又是这句。
      郁哲彦的脸又黑了。
      阎奕奕却一点也不生气,她笑得更开心了,露出一对可爱的小梨涡。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结果就是你帮了我们。帮了我们,就是我们的恩人。”她歪着头,看着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所以,从现在开始,在你伤好之前,我们家负责照顾你。”
      她这番理直气壮的“强盗逻辑”,把晏朔都给说愣了。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不被他的冷言冷语吓跑,反而像个牛皮糖一样,自顾自地就贴了上来。
      “我不需要。”他冷冷地拒绝。
      “你需要。”阎奕奕站起身,开始像个小管家一样,打量起这个病房。她摸了摸床头的暖水瓶,是空的。她又看了看床头柜,除了医院的单子,什么都没有。
      “你渴不渴?我去给你打点热水。”
      “你饿不饿?晚饭吃了吗?没吃的话我去给你买。小米粥还是白粥?或者你想吃点别的?”
      “医生怎么说?你家人知道吗?需要我们帮你联系谁吗?”
      她像个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地问了一大堆问题,根本不给晏朔拒绝和反驳的机会。
      晏朔被她问得头疼,刚打过镇静剂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他闭上眼睛,干脆不理她。
      阎奕奕也不在意。她拿起暖水瓶,对家人说:“妈,姥姥,小舅,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跟方通就行了。小舅你这两天基本没睡吧?姥姥你身体也不好,不能熬夜。”
      “不行!”
      这次,开口的是郁哲彦,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走到阎奕奕身边,高大的身影将她护在身后,直面着病床上的晏朔。
      “我外甥女一个女孩子,留在这里照顾你一个大男人,算怎么回事?”他看着阎奕奕,眼神里是毋庸置疑的保护欲,“我留下。这件事因我而起,你出事,不管有没有关系,我都有责任。照顾你,是应该的。”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清晰、如此有担当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阎奕奕看着小舅舅宽阔的背影,心里一暖,眼眶有些发热。
      她的小舅舅,真的长大了。
      晏朔看着眼前这叔侄俩,一个像固执的小太阳,一个像突然觉醒的守护神,都摆出一副“赖定你了”的架势,他那常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那是一种混杂着烦躁、无奈和一丝新奇的复杂表情。
      最后,阎奕奕送走了无可奈何的方通,然后提着空暖瓶,又像一阵风似的刮了回来。
      她看到晏朔还闭着眼睛,以为他又睡着了,便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为什么?”晏朔的声音突然响起。
      “嗯?”阎奕奕回头。
      “为什么不走?”晏朔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椅子上,抱臂闭目养神的郁哲彦,一字一句地问。
      “都说啦,你是我们家的恩人。”阎奕奕理所当然地回答,“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现在腿断了,手也断了,家人也不管你,多可怜啊。”
      可怜?
      这个词,像一根针,又一次轻轻地刺了晏朔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
      她个子不高,扎着简单的马尾,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校服。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像含着两汪清泉,清澈得能一眼看到底。当她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仿佛明亮了起来。
      她像一个小太阳。
      一个强行闯入他冰冷世界的、不由分说的、散发着光和热的小太阳。
      “我不可怜。”他硬邦邦地反驳。
      “好吧,你不可怜。”阎奕奕从善如流,她提了提手里的暖瓶,冲他晃了晃,“那,不可怜的晏朔同学,我现在要去给你打水了。你和小舅舅乖乖待着,不许再闹着出院了哦。”
      说完,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走出了病房。
      晏朔躺在床上,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旁边睁开眼瞥了他一下,然后继续闭目养神的郁哲彦,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措。
      他所有的冷漠,所有的尖刺,在这对叔侄面前,都好像失去了作用。
      而这种感觉……竟然该死的,不坏。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嘴角那条常年紧绷的、冷硬的线条,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极其微弱地,柔和了一丝。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悄悄地爬了进来,在病房的地板上,洒下一片温柔的清辉。
      黑夜已经过去。
      而黎明,似乎真的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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