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继国家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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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于我最深刻的印象，恐怕就是那个滚落到我身边的头颅了，惊恐还凝固在她脸上，尚未褪去。缺乏精细保养的皮肤刻着岁月的纹路，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在诉说着生前的艰辛。那双曾鲜活明亮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朝前望着，再也映不出任何事物。
家主的刀，还是太慢了。为何不能在母亲畅想未来、嘴角还噙着笑意的瞬间就让她倒下呢？
记忆里种种都在渐渐模糊，她在灶台前艰难做饭的身影，牵着我四处躲藏的慌张，为了生存不得不讨好他人的卑微……所有这些，她对我的好与坏，都快要消失不见了。唯有她死前的不安，一次又一次在我脑海中重演。她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不曾告诉她该何去何从，也不曾知晓她对我的最后想法了。
如今，冠以继国威名的继国俊介的母亲应该是当今的继国家主母，而不是无名的村妇，这是由家主钦定的事实。
俊介的母亲就只能尘归尘、土归土，了却了生前一切琐事了。
可主母真的会愿意见我吗？愿意见我这个要毁掉她可怜孩子的替身吗？
这些天我听闻，少主有一个隐藏在朱乃夫人院落里的二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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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介少爷的进步可真大。我听人说，家主对他很满意呢。”负责照顾俊介平日生活起居的女中对新来的小女孩夸赞他，发自内心的喜悦让她想要找人分享。毕竟侍奉的少爷越有能力，她也能顺着这棵长势良好的小树过得更好。
我正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想一个人歇息一会，正巧听到了这些。
我不以为意，实在是对别人夸赞我这点本领敬谢不敏。现代的知识获取到底是比古代便利得多，集中而成熟的教学方式让他更是哪怕投了个胎也没把它们全都丢掉。不值一提的复现，也不值得这份夸耀。
“少爷还很谦虚。我说家主是要他成为未来继国家的左膀右臂，对他给予厚望。少爷只是谦虚地说他会更加努力。”女中捂住脸笑。
这位女中在继国家服侍已有一段年月，资历颇深，为人良善，并不介意多指教些新人，她喜欢对能认真听她说话的人谈论各种八卦，能说的也想说的就绝不憋着。
我本人并不介意被人私下当谈资，更何况也不是骂我。但此时此刻贸然出去也会惊吓到两人，我的休息也会被打搅，不如就躲在这里自在悠闲。
“你是不是要去朱乃夫人那里来着？”女子想起来什么，问年纪小的女孩道。
“我想想……好像就是朱乃夫人！”
“你这记性。”她敲打了下女孩，环顾四处，才压低声音道：“朱乃夫人大抵不喜欢俊介少爷，你还是少往我这处跑。”
“欸，俊介少爷不是朱乃夫人的孩子吗？朱乃夫人是只喜欢少主吗？”
“你别管别的，听我的总不会错。”
听人闲话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但我没有说过，我是一个道德的人。我此刻津津有味地品味这些趣闻，也不乏有用的消息。
有所忌讳的女中戛然而止的话语，朱乃夫人的禁忌之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怎样隐藏也无法彻底封存。事情说出口，就有被揭露的风险。
我有时会等少主一起上课，早起些就能在他的院落里歇息一会。下人们起初恭敬而拘谨，在我多次谢绝他们侍候、让他们自便后，他们便也渐渐松弛下来。于是，那些原本该藏在门后、压在舌尖下的私语，便偶尔会飘到我的耳边。
我不曾对人说过，我的听力还算不错。
起初是些无伤大雅的抱怨——关于阴雨连绵的天气，关于某位同伴的笨拙，关于稀少的俸禄……琐碎得像秋日的落叶。但后来，一些更尖锐的碎片，开始混在其中。
“总在悄悄前去……”
“屈尊看望……”
“晦气……”
全部一不小心就传到我的耳朵里了呢。
我把全部相关信息一一拼凑就能得出这个秘密，不祥的双生子，天生痴傻的次子，为母亲宠爱放置身前的孩子。
然而，以上种种，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真正关键的是家主的态度。他在我面前，从未提及过少主以外的任何子嗣。一个字都没有。
就像那个孩子从未存在过。
他不承认这个孩子，甚至欲除之而后快。他要确保少主是唯一的、正统的、无可指摘的继承人。所以，他才会对我这个未来的“重要家臣”如此明确地告诫：奉上你的一切，保护好少主，保护好他唯一认可的孩子。
唯一。唯一真的是个很特别的词，它如此绝对，又如此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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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直接应下少主的心血来潮，委婉转了个弯说若朱乃夫人想见我，我自然会前去。
少主自信地说母亲一定会想见我的。
嗯……少主有的时候就很呆。不过我会适时溺爱。
过不了几天，我就看到有些勉强的少主向我解释，朱乃夫人最近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勉强指的是很多方面。他嘴角的伤痕，脸侧的淤青，有些蹒跚的身形，无不诉说着他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毒打。
少主您难道是对家主说您要篡位了吗？当然，这句玩笑我没有说出口。
少主向来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严于律己，恪守家规，用"乖巧"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在继国家这样重视颜面的武家，对少主动手无疑是在挑衅整个家族的威严。平日里的武艺练习，绝不会让人伤到脸面。
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在他脸上留下伤痕的，整个继国家也才一人。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身上常备的伤药给了他。我假装他身上的伤痕都只是假象，只是高兴地和他分享我是怎样拿到的这个好用的伤膏。
我也没有撒谎，我确实准备在这两天把药拿给他，只是这样的凑巧。
少主依旧像往常那样，耐心听完我东拉西扯的闲话，再认真地回应每一个字。
“俊介，”谈话的间隙，他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声音很低，却像在立誓，“我一定会成为全国第一的剑士。”
“很好啊。”我顺着他的话应道。
“那俊介呢？”
我望了望庭院里被风吹得摇晃的树影，淡淡道：“那我就做个全国第二吧。”
少主绷紧的脸忽然松动了，眼里漾开真切的笑意：“那下次练习，俊介可不能再偷懒了。”
“人的志向远大一点很正常的啦。”我面不改色道，有的懒该偷的就偷，大家都愉快。
阳光斜斜地照进廊下，将他脸上的伤痕照得愈发分明，也照见他眼中闪烁的光芒。
我冷不丁说道：“全国第一……”
“我知道的。”少主轻声打断我，目光投向庭院里被风吹得摇晃的树枝，“武道巅峰的景色，不是谁都能看见的。所以，我只要把它当作远方的山峰，一步一步往前走就好。”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些，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执拗：“不过，至少我要做比俊介更强的剑士。若是连弟弟都比不过，我这个兄长就太不称职了。”
说到最后那句时，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耳根泛起薄红，根本不敢正眼看我。
“安心吧，兄长大人。比我强这一点，我是可以保证的。”
“等等，俊介，最近真的要少偷懒了。老师好像快发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继国家其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