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致君心》晚风微凉丶

9、上元节

　　每次过年都让林苏阳忙得心力交瘁。

　　没办法，皇家的各种典礼，仪式太多，穿戴的衣服和饰品又重，林苏阳感觉这么一天下来比练一天武都要累。

　　每当这时候他都在想，若是自己当上皇帝，一定要把这些繁褥复节一减再减。

　　而上元节当天，正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休息的日子。

　　夜幕蚕食着天空中最后一点微光，金陵城内的热闹气氛已初现端倪。各种各样的摊子已经支了起来，叫卖声不绝于耳。唱戏的临时戏台已经搭好，猜灯谜的地方也早已挂好了彩灯。

　　漫步在这其中，耳边是百姓的欢声笑语，脚边还有孩童在嬉戏打闹。林苏阳喜欢这样的场景，在他父皇的治理下，如今的大吴无疑是盛世。

　　他猜了两个灯谜，觉得有些无趣。正打算去戏台边上找位置看戏，转头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少年身着白色长衣，衬出他匀称的身材。微风轻拂过他的脸庞，吹起他耳边的碎发，让林苏阳可以将他的脸看得更加清晰。彩灯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柔和的光线将他本就好看的五官照得更加俊俏，让林苏阳移不开目光。一双星眸专注地盯着右手中的谜题，拿着锅盔的左手还不忘往已经鼓鼓囊囊的嘴里再塞一口。

　　林苏阳轻笑一声，心情比刚出门时还要愉悦上许多。他问安喜要了些银子装在身上，叮嘱他离自己远些，接着便向少年的方向走了去。

　　“不染纤尘白玉身，玲珑剔透自天真。忽然一夜春风至，化作甘霖润万民。”

　　杨烁凌嘴中还吃着东西，有些口齿不清地低声念着谜面。

　　“我想，这答案应当是雪吧。”

　　身后突然发出的声音将杨烁凌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嘴中没咽下去的锅盔也呛在了喉咙里。他忙向春深要了刚买的酸梅汤，才讲锅盔给咽了下去。

　　“静川兄别来无恙？”林苏阳先打了招呼。

　　“托乾羽兄的福，除了刚刚差点被噎死，我近来一切都好。”杨烁凌的语气有些不爽。

　　林苏阳笑了：“哈哈，那我可得想办法补偿一下静川兄了，免得一会被你报了仇。”

　　杨烁凌有些崩溃，为什么都觉得他喜欢当场报仇啊？显得他多么坏一样。

　　哦，不对，这个人知道这一点还是自己告诉他的。

　　想到这，杨烁凌瞬间没了情绪。

　　“成，”杨烁凌答应道，接着便俏皮地笑了，“不知道乾羽兄有没有什么想法，我也要看看你的诚意啊？”

　　“不知道静川兄想不想看戏？我知道那边有个茶楼正对着戏台，坐在二楼看戏，视野好得很。”

　　“自然可以！”杨烁凌有些激动，接着又冷静下来，“可是那么好的地方一定是要提前预订的吧，现在我们去还有位置吗……”

　　“你跟我来就好。”林苏阳笑笑，伸出手想要拉住杨烁凌的手。

　　杨烁凌不仅没有躲，还主动将手送进了林苏阳的手中，这让林苏阳感觉十分舒爽。

　　两人走后没多久，温允熙和朱思正便回到了这里来找杨烁凌。

　　“诶？人呢？凌哥儿说他就在这里猜灯谜的啊？”朱思正很是疑惑。

　　“我们在附近找找吧，找不到就先去看戏，或许他先到那边了呢。”温允熙提议道。

　　而就在他们没看到的地方，他们正在寻找的凌哥儿已经和林苏阳牵着手潇洒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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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茶馆，林苏阳与茶馆老板简单交涉了几句，便有人将他们引向了二楼中视线最好的包间。

　　“你好厉害啊乾羽兄，”在包间坐下后，杨烁凌感叹道，“明明这茶馆一楼都坐满了，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和店老板交涉出这么好的位置。”

　　“倒也没什么厉害的，这都是因为我给的钱够多。”林苏阳说道。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和店老板亮了皇家的东西，但林苏阳选择瞒住自己的身份，所以并没有说。

　　正在二人说话的空档，店小二已为他们上了点心，并为他们斟好了茶。

　　“我吃过好多家桃酥，最后还是觉得这家最好吃。”杨烁凌咬了一口桃酥，又抿了一口茶，评价道。

　　林苏阳点头表示赞同，在心中想着：“那是自然，这个茶馆的老板是从宫里出来的，口味把控非常严格。而且厨师也曾经是御厨，手艺不会差。”

　　这也是林苏阳选择这家茶馆的原因之一。

　　“对了，乾羽兄，”杨烁凌似乎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有个问题我好奇许久了。虽然我开玩笑说你是楚王，但我始终对你的身份有些好奇。”

　　“上次你堂兄出手便十分阔绰，这次你更是直接在这种时候包下这样一个包间。而且乾羽兄如此优秀，想必令尊定是英才。”

　　听了这话，林苏阳便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过林苏阳早就为自己编造出了一套身世：“我的父亲是富商，那个荣华书店便是我家的产业。我经常出入国子监也是因为我家与朝廷有交易。”

　　“至于静川兄说我优秀，那我确实是不敢当。只不过家父重视对我们兄弟几个的教育，读过一些书罢了。”

　　“原来如此。”林苏阳的这套说辞没有什么漏洞，杨烁凌并未起疑。

　　他又笑了笑：“那我开玩笑说你是楚王的事情，若是被真的楚王殿下知道，怕是会治我一个不敬之罪。”

　　那你还敢说。

　　林苏阳心里这么吐槽道，嘴上却说着不一样的话：“不会的，我有幸见过楚王殿下，还说过几句话。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宽容的人，定不会与静川兄计较这些。”

　　这时，本就吵闹的窗外开始躁动起来，原来是戏班快要开始唱戏了。

　　杨烁凌看了看台上，又看向楼下，突然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原来是温允熙和朱思正。

　　杨烁凌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这下才想起自己把这两个朋友给忘记了。

　　他瞬间觉得很愧疚，决定下次一定要好好补偿他们一番。

　　好戏已经开场。这次演出的是晋剧《打金枝》，一部宫廷喜剧。

　　这部戏杨烁凌上一世加上这一世已经看过许多遍，戏子的台词几乎都要记了下来。

　　不过他也并未觉得无趣，而是看一眼戏台便扭头看一眼黄乾羽的反应。

　　此时正演到了郭子仪的花式请罪，林苏阳被这一幕逗得笑出了声。

　　杨烁凌则看着他笑的样子有些出神。

　　为何这个人笑起来也如此好看优雅？

　　演出结束。就在戏子们上台谢幕时，远处的一户人家恰好燃起了烟花。

　　那烟花在空中划过一条竖直的线，“咻”的一声便飞上了天。“啪”。烟花正好在一棵枯树后炸开，好似那枯树重新开了花一般，十分美丽，很好地诠释了它为何被人们称为烟花。可惜烟花转瞬即逝，待烟花散去，那枯树便又失去了生命力，只好等待着下一次的烟花。

　　“真美啊……”杨烁凌被这样的情形吸引住了。

　　与黄乾羽分开后，杨烁凌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此时，上元节已经接近尾声。街上的小摊早已不像最开始时那样丰富，一部分摊主已经收摊回家，一部分摊主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只有一小部分的摊主还没有动，似是想要再卖一些。

　　原本吵闹而又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只剩下了零星几个人。原本亮着彩灯已然熄灭，让杨烁凌有些看不清路。他的耳边有着零零星星的叫卖声，那是摊主想要抓住上元节的尾巴，做着最后的挣扎。

　　看到眼前这一幕，杨烁凌觉得有些恍惚。就好像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如幻梦一般虚无缥缈，似乎一碰就碎。

　　他回到家，与杨大人和徐氏报了平安，便回到房间洗漱，躺在了床上。

　　真的一碰就碎吗？

　　杨烁凌睁着眼睛，回味着今晚发生的种种。

　　今天猜的灯谜是真实的，他似乎还能记得自己猜出谜底的心路历程；今天碰见的黄乾羽是真实的，他可是结结实实地被吓到了；黄乾羽拉着他去茶馆是真实的，他那在冬天总是冰冷的手似乎还能感受到黄乾羽那只手的温度；他们一起看的戏也是真实的，他还记得身边人的笑容与笑声。

　　这些好像梦境一般的东西，偏偏都是真实发生的。

　　这种割裂感让杨烁凌难以入睡。

　　他已经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却始终没有睡意。

　　在前世，他会甩锅给自己晚上又喝了咖啡。

　　如今却没有咖啡背这个锅。

　　他突然想起，他今晚喝了茶，茶里面也有咖啡因。

　　那就一定是茶的缘故。

　　杨烁凌就这样把自己睡不着的原因推到了茶的身上。

　　同样喝过茶的林苏阳在与杨烁凌分别后便径直回了宫。

　　他已经很累了，即使还想再干些什么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在洗浴中卸下了自己这么多天的疲累，浑身轻松地上了床。不出一刻钟，床上便响起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安喜蹑手蹑脚地查看了林苏阳的情况，轻轻地关上了门。

　　如果可以，安喜真的希望每一天都是上元节。

　　前几日林苏阳的忙碌与劳累，安喜都看在眼里，越看越心疼。今天晚上与杨公子一起玩过之后，林苏阳不仅入睡快了，就连睡着之后，嘴角还带着笑。

　　在安喜的印象中，不知从哪一年起，林苏阳似乎很少笑了。安喜由衷地希望林苏阳脸上的笑容可以像他小时候一样，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