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与教导主任的谈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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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都散尽后，黄羿阳拉了拉白莲的袖子，低声道：“你也先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觉。”
白莲再怎么懂事，也终究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方才鲍氏的一通诘问吓得她不轻，此刻还心有余悸，说什么也不愿离开黄羿阳：“公子，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吧...反正快要入夏了，晚上也不冷。”
黄羿阳见她执意如此，便随她去了。这一幕落在黄前越眼里，只当是小丫头不上规矩，不由得皱了皱眉。
一等黄羿阳嘱咐完白莲，他便直截了当道：“羿阳，这丫头你还满意吗？”
黄羿阳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还以为是要对白莲不利：“白莲待我很好，这些年一直照顾我，就同我妹妹一般，我自然要好生待她。”
“原是如此，那我自该赏她。”黄前越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黄家的几个小姐才是你妹妹，她一个丫头算什么东西？果然这个侄子还是半傻不傻的。
虽然心里不屑，但此刻的黄前越却一改方才的阴沉，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缓和下来的温和。
“羿阳，坐吧。”他指了指下首的一把椅子，自己也回到主位坐下，显然是要谈正事了。
黄羿阳今晚白脸红脸都看了一遍，心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紧张，依言坐下，静待下文。
“今夜之事，让你受委屈了。”黄前越以状似疲惫的神情和一句安抚开场，语气中带着几分歉疚，“府中人多口杂，难免有些不明是非的蠢人。你大伯我……治家不严，让你平白遭受污蔑。”
黄羿阳心中冷笑，不过他倒也没有和黄前越顶嘴的必要，于是顺坡下了。他适当地露出些受宠若惊：“家主言重了。能还侄儿清白，侄儿已感激不尽。”
“你能这样想就好，”黄前越叹息一声，“如今你一朝恢复，与常人无异，也算是告慰了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这话虚情假意到黄羿阳接不下去，只得点了点头。
黄前越走的是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路子，既然能干出纵容儿子欺负亲兄弟遗孤这种事，脸皮自然不会薄。黄羿阳一脸尴尬他就当没看见，若无其事地感叹着：“你父亲离世的时候，你还小，现在眼见着能独当一面，比我那几个顽劣的小子不知强到哪里去。”
黄羿阳汗颜，心道您可真是抬举了，我现在才十五，按现实年龄算也就二十岁，还没进社会，依然少不更事。
同时，他也有几分唏嘘：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从小就被各路阿姨老师夸早熟。夸奖后面往往跟着对自家淘气孩子的抨击，但要让她们自家叛逆期小孩吃黄羿阳的苦，没有一个当家长的愿意——孩子顽劣，往往都是有人护着的证明。
据他的经验，反而是懂事的孩子，到最后发现自己除了懂事，一无所有。
他心中感概只一瞬，并未耽误他陪黄前越演戏。黄前越见他顺从，算是通过了自己的“服从性测试”，心气顺了不少，这才把正事抛出来：“今日有一声名鹊起的画师，尤擅人像，可是你不是？”
黄羿阳早料到画师的身份会暴露，只是不知道为何黄前越会突然提起：“正是小侄。”
黄前越捋须点头：“你已十五，有一技之长是好事——只是你这出神入化的能力，是从何学来？”
哪有傻了十来年，突然就会画画的？
这其中要是没有观山的影响，黄前越能当场把面前的椅子吃了。
黄羿阳当然看出了这一问背后的含义，下意识攥紧拳：没办法，他掌握的信息太少，既不清楚黄前越对观山和观山录的态度，只能通过他人的只言片语判断，黄家应该对自己的母亲关采之又恨且畏，也不清楚观山那边到底能不能成为自己的靠山。
不过，不到十拿九稳之时，无论别人怎样猜测，他都不会主动暴露观山录。
打定主意，黄羿阳垂目道：“侄儿这话可能有些荒谬，倒不知当讲不当讲了。”
“但讲无妨。”
黄羿阳努力摆出小心翼翼的模样：“侄儿的画技，乃是家母于梦中所授。恢复神智后，就自然习得这画工。”
这听起来不着四六的话进了黄前越的耳，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果然是那个女人！阴魂不散！
黄前越勉强控制住了和蔼的神情，内里则是咬牙切齿。光是听到这个名字，他便已信了八分。
当年关采之主掌观山，在白虎城改制良多，手腕强硬，谁也奈何她不得，故而四大家族的人每每提起她便是一副牙酸的倒霉相。
与其说黄羿阳用半生不熟的演技取信于黄前越，倒不如说这一番话正好切中了他的恐惧。只见黄家家主此时几乎认命般喃喃道：“不愧是曾经的南观山之主，有这般神通也不奇怪……”
他眼神飘忽了一瞬，突然扫到了黄羿阳，便好似骤然惊醒，定了定神：“羿阳，既然你已见过南观之主，那你可知，观山现今情况如何？”
这是要提点还是又一次试探？左右黄羿阳答不上来，便干脆直说：“侄儿不甚清楚。”
平心而论，黄前越十分不愿再和观山的人扯上联系，怎奈观山确是黄家最大的靠山。云阑失踪的十年间，他悲哀地发现，没了靠山，他这个城主的位置越来越不稳了。近来，他已经从“因云阑失踪而窃喜”到了翘首以盼观山来人整顿整顿其他几个家族的地步。
仍然没有观山的消息，黄前越不免失望：“南观山除了传授你画技，再无别的嘱托了么？你无需拘谨，一一道来便是。”
咦？黄羿阳本不欲节外生枝，却突然意识到：“梦”里的关采之说了什么，黄前越又无从考证，那这不正是我狐假虎威，为自己谋出路的绝佳机会吗？
他斩钉截铁道：“我娘让我修炼，学练气入体。”
此话一出，黄前越一愣，随即恍然——关采之作为一名修炼天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成踏上仙途，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关采之的要求，黄前越自然不敢质疑，但难免的，他回想起那些年被关采之和云阑支配的恐惧。一想到黄羿阳万一成了第二个关采之，自己岂非永无宁日？于是便推脱道：“这个，你倒也到了可以被落英书院录入的年纪，修行为时不晚，只是我府中教承阳的先生近日云游去也，待他归来，我自然会为你安排。”
在市集摆了几天摊，黄羿阳对“落英书院”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此处虽名为书院，却是白虎城乃至整个桃花源年轻修士入宗门前的必经之地，一言以蔽之，是通往各大修仙宗门的学前班。
落英书院每三年一招，通常要求女不过十七，男不过二十，且均做到引气入体，到达炼气期巅峰。许多人正是卡在炼气期至筑基这一关，无缘书院，自然也就挥别了修仙一途，只能在白虎城老老实实当个“有本事”的凡人。
因此，要想进书院，除却天生根骨绝佳，能自主周转灵气，突破炼气，就只能靠天材地宝和私教先生指点。前者万里挑一，后者基本只有四大家族的才能有这待遇。
黄羿阳自认为不算前者，也没寄希望于黄前越能扶持他什么——他早就知道，白虎城统共就比现实世界的首都b市大几圈，一个才将将筑基的修士，能云游到哪里去？分明是黄前越不愿他修行——便也不多废话，躬身道：“家主不必为此烦忧，我已想好，就叫孙家的二小姐点拨我一二，至于成或不成，就看我的缘分。”
黄前越眉一挑，半天才想起来，孙家二小姐就是那个即将和成家继承人成婚的孙韬霞。他实在对这人没什么印象，至于她已然成了个能指导别人的修士一事，更是闻所未闻。但同意黄羿阳修炼是他方才亲口答应的，更没理由替孙家的人拒绝，只好苦笑着应下。
黄羿阳装没看见黄前越的一脸苦相，故作雀跃道：“谢家主！”
黄前越糟心地摆了摆手，早知道这小子还有康复的一天，他也不会纵容崔氏那么对待关采之的孩子，至于如今连个冷脸都不敢给：“这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不说这个，你知道我今夜叫你留下，是为了何事么？”
终于进入正题了！黄羿阳提了一分精神，虽然想也知道留下他的原因和那封突如其来的信件密不可分，他还是秉持一问三不知的态度，让黄前越愣是看不出来一点信息，又拿他没办法。
黄前越只感觉黄羿阳不愧是他那弟弟和关采之的亲儿子，简直是如出一辙地克他。他咳了一声，抖开那张信纸：“听说你仅凭描述，就能画出一模一样的人像，可是真的？”
黄羿阳心道倒也没有这么神。他知道，自己无非就是占了当今画风偏写意的便宜，回望历史，历朝历代官府都有画人像的专员，皇家画师更是讲究一个“分毫毕现”，连所佩之物都清楚地记录下来。黄家作为白虎城的领导者，自然也不会差这样的画师。那天孙韬霞特地找他，大约也只是因为他便宜，又不附属于任何家族，委托起来不易节外生枝罢了。
但黄前越既这样问，黄羿阳自然不能说实话。从这问题里，他已猜出信中的内容多半和孙韬霞的委托有关，自然不会给黄前越提供换掉他选择别的画师的机会，遂果断地承认了。
黄前越却不知道他和孙韬霞之间的故事，见函件的落款是孙家家主孙景然，便自然认为黄羿阳已经搭上了孙家最大的船，动他不得。
黄前越眼神微凝，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这信，是孙家家主孙景然亲笔所书。”
他顿了顿，抬眼观察黄羿阳的反应，见少年只是静候下文，便继续道：“信中说，近日有来历不明之辈，暗中针对我四大家族下手。各直系血脉均有人遭逢意外，手法隐蔽，追查不易。”
黄羿阳心头一动。孙韬霞先前找他画人像时语焉不详，如今看来，恐怕与这信中所述之事脱不了干系。他适时露出些许讶异：“竟有此事？何人如此大胆？”
“不止大胆，而且棘手。”黄前越的眉头深深锁起，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虑，“据孙家家主所说，动手之人绝非寻常武夫，极可能是一名修士，而且修为不低，至少已在筑基期，甚至可能更高。”
筑基及以上的修士？这个可确实罕见。
之前，黄羿阳也疑惑过为什么明明各大宗门修仙者众，白虎城却仍然过着和寻常古代一样的生活，后来才通过说书人得知：除却观山等四个特殊的“宗门”中人，但凡筑基中期的修士，都要在落英书院登记入册，进入位于桃花源四大地域之上的“仙界”——九重天，从此不能再过问凡间事，否则将会被九重天的警卫“戒者”追捕并施以惩戒。
更别提袭击四大家族重要人物这种恶性事件了。黄羿阳心里不禁浮现出一个风靡一时的表情包：这可是要杀头的。
“明日，四家将在孙府议事，共商对策。”黄前越将信纸转向，递到黄羿阳眼前，手指点在中间一段，“他提议，既然各家掌握的线索零碎难整，不如汇集所有目击者的描述，请一位近日来因画人像而声名鹊起的画师，尝试拼凑出那凶徒的形貌。而那名画师——”
“——想必便是你了，羿阳。”
厅内烛火轻跳，两人的影子拉长也跟着一变。黄前越收回信纸，观察着黄羿阳的表情：“此事非同小可。画得好，或能立下一功，为家族铲除隐患；画得‘不好’，惹来的麻烦，恐非你我能轻易承担。”
他这话说得含蓄，但黄羿阳听懂了弦外之音。这“不该画的东西”，或许不止凶手的容貌，更可能牵扯到四大家族内部某些不欲人知的关联，甚至是与观山之间那层微妙的关系。
“明日议事，你需到场。就在偏厅等候，需要时，会有人唤你。记住，”黄前越语气加重，“你只负责依描述作画，莫要多问，莫要多言，更莫要掺和进各家之间的言辞机锋。画完，你的差事便了了。”
“侄儿明白。”黄羿阳躬身应道。
“好了，今夜你也辛苦了，回去早些歇息吧。”黄前越摆了摆手，显露出些许疲态，“明日打起精神来。”
黄羿阳行礼告退。推开外面大堂的门，如水的夜色中，白莲果然抱着胳膊靠在廊柱下，见他出来，连忙小跑上前，眼中满是担忧。
“公子，没事吧？”
“没事。”黄羿阳对她笑笑，回头望了一眼灯火尚明的主厅，拢了拢外袍，轻声道：“回去吧。”
明日之事，险与不险，都看今晚的梦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与教导主任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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