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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外传 中 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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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然,你们现在很正常,很健康……当然不是因为这里是成都,是因为……总之你们没有问题,很健康,懂了吗?”我越描越黑,只好快速结束这次对话。
“快回去吧,陈汐应该快挺不住了,我吃过了,就不再去了。”我对他说,又嘱咐了一句:“别忘了,慢慢来。”他答应过后就回到了楼上,木子看着刘艺弦的背影,默默地听着楼上的声音。
楼上再没有什么动静,张奶奶给二人送下了楼,这些似乎停止在这里。接下来的几个月刘艺弦总带着陈汐回来看张奶奶,木子和我也很关注这对情侣的状况,但她似乎远比我上心,每次都提着耳朵听着。终于在元旦前几周,这两个人再一次去了楼上,听到了张奶奶的训斥声,随后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安慰声夹杂着传入我们的耳朵。
木子,她只是静静地发着呆,自第一声训斥之后就是那样,迟迟缓不过神。我听着训斥声,像在我耳边一样刺耳,我低下头去,想要再去拥抱木子,但双手却始终用不上力。
“小鱼儿?”“嗯?”
“你有多久不回家了?”“大二暑假回过一次,之后就再没回去了,大概也有个四年半了。”
“你为什么不回去啊?”
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一会说:“不愿意回家,我想要自己的生活,不想被亲戚们指手画脚,而且,这是我梦想已久的生活,也是我们约定好的,不是吗?”
木子终于换掉了那呆滞的眼神,她眼里的李子花又盛开了。
“你还没有给我找铁盒!”她似乎有些责怪,气鼓鼓的看着我。
“那,今年回去,好吗?”我笑着对她说道,暂时脱离了刚才的高压氛围。虽然每一个年轻人都拼命的往外走,但是离家这么久,想家是难以避免的。而且木子那孤独的模样,或许是想家呢,说不定去一趟,就会好的。
“好。”她答应着。
……
在年假前几天,我收拾起了东西,其实也只是几件换洗衣服,我更多的心思用在了木子的包装上:我给她买了一个保温袋子,她正好可以放在里面,这样我可以把李子树带走,这样木子就可以跟着了。
车票买完了,高铁票中转绿皮火车,然后到市里让父亲来接我。临走前,我看着这间小屋:卧室有一个衣柜,卧室通着阳台,一个简单的卫生间,能淋浴,一个简单的厨房,没有客厅。我现在要离开这里,要和我的木子,一起踏上前往雪国的列车!
一切都很和平,在车上,我抱着木子,换车时,木子推着我,我还要假装转着轮子。我们谈笑着,仿佛在放学路上的一对同学,走过的道路慢慢下起了雪,吹起了冷风,我套上了外套,木子的保温罩也被我罩上了,可她似乎没什么变化,装束上还是那身白衣,也没有加厚。当我试着拿开保温罩,却换来了她的叫骂:
“小鱼儿,很冷!”她说着拍打我,我笑嘻嘻的又再次盖上了保温罩。火车的车厢里已经上了霜,甚至呼出了白气,我们下了车,电话响了起来。
“闺女啊,爸过年有些忙,实在抽不开空了,让你老舅去接你了啊。”
“啊,好的。”我有些失落,但这并不影响我总体的心情,我抱着木子,她身上没有温度,但是我抱着把她给捂热了,她软软的,身上的香气因为低温只在身上徘徊,我只能在她身上蹭才能闻到,木子只是摸着我的头,坐在我怀里。
过了一会,舅舅的电话到了,我远远地看到那辆白色大众,和木子指着,木子之后从我的腿上离开,推着我向前走,到车跟前,舅舅终于打开了车门,我先把李子树放进后座,之后自己费力地钻了进去。舅舅把轮椅折叠之后放进后备箱,随后上了车。木子这时躺在我怀里,我注意到副驾驶有一个女人,我记起母亲同我讲过,最近舅舅又新谈了一个对象,我出于礼貌,打了声招呼。
但这个“舅妈”似乎对我很有意见,并没把我的问好听进去,自顾自地刷着手机,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许是因为我是一个残疾人,或许是因为我是个小辈,她眼里有种不屑,木子许是觉察到这点,转过身来摸了摸我的头,但我其实没往心里去,在我全盲时,我的处境可比这难受:在耳边徘徊的只有脚步声,我想伸手拉住身边的人,但却不敢,出声寻求帮助却没人在我身边多做停留,我想恐怕还有一些人拍照录像。但现在好很多,我能再次观察这个世界,我的身边也有了令我心安的身影。
我别过头去,闭上眼睡觉,这是规避那些无聊问题的最好方法。车上开始播放土味DJ,他点起了香烟。我讨厌香烟的味道,但是此时窗外的刺骨寒风还是让我放弃了开窗,此时我又听见了另一声打火机,另一个人也燃起了香烟。两个人有的没的聊着,有时在说我的残疾,这更令我烦躁起来。
索性睁开眼,见到木子也是面露难色,我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礼节,但还是皱起了眉头。木子看向我,有些担心,凑近我问道:
“烟味很大,要紧吗?我能帮你。”
我险些叫出来,在手机上打字的手开始颤抖:快快啊快!
她却把住我的脸,吻住了我的嘴。不,应该不能算是吻了。她不断调整角度,让两张嘴之间不再有任何缝隙。我尽量减少嘴张开的大小,以免看起来有些奇怪。此时我的口腔里没有想象的窒息感,而是木质特有的清香,那香烟味便不在了,我沉醉于呼吸,沉醉于木子。
“我,我有些用不上力,小鱼儿。”她松开嘴,喘着粗气在我耳边说道。我打开了保温罩,我的脑内正因木子光合作用制造的氧气而亢奋,血液在急速流动着,肾上腺素也开始了工作,我说话也会因此语无伦次。、
“外女啊,过年怎还带棵树?”舅舅突然问我。
我吓得把头往后一仰,呼吸此时离开了温柔乡,又与香烟重逢了,让我咳嗽不止。
“我种的喜欢,放在家放心不下,就带回来了。”我咳了一会回答道,木子红着脸坐在一旁。这时李子树没长多大,还是矮矮一颗,放在腿上也只刚到我胸口,或许是观感不错,也或许是单纯喜欢。那女人在他耳边低语,他略显尴尬。
“小鱼儿啊,老舅挺得意你那颗树的,能给老舅养养不?”
“这又不是什么贵重品种,你自己去买好了,别拿我寻开心。”我答道,我只当这是玩笑话,他虽然总是向这几个姐姐要这要那,拿些外公的钱挥霍,但不至于真的要晚辈的东西。在心里说,我蛮不喜欢这个舅舅。
“哎呀,主要你那颗树我是真稀罕,我拿钱买行不?”
看来是认真的想要。
“就要你棵树,你抠什么?”那女人开始有了怨气,开始插嘴。
“你也没少拿我们家的东西,还想拿什么?”我开始激动了,对他们喊道。我并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从我父母拿过什么,只是赌而已,但是她不再说话。
接下来再也没有什么话题了,三个人在车上沉默着,木子捂着我的手,也没有什么话说。等到了家,爸妈把我从车上接了下来,看三人的脸色都不好,也不再多问。我抱着木子进屋,瘫软地躺在床上,想着一会怎么开口回房子拿铁盒。
爸妈大概都知道什么情况了,没在问过我。我和父亲说想要回家,他们只是问我要什么,拿什么饮料零食,我胡乱地拿下就把树抱在怀里上车了,尽管过年店里很忙,但是在这时人流有了喘息,十多分钟可以把我送到。到地方了,父亲还是那年的嘱咐:
“手机充满电,常带在身边,有事给爸打电话。”此外他又说,“你老舅就那样,别太搭理他,估计这个他也谈不长。”接着就走了,短短几句话,又把我拉回了那个车祸的夏天,眼睛看不到,鲜血一直围绕在舌尖。等到我抱紧了木子,嘴里的血腥味被花香冲刷时,木子却离我而去,就在这个院子,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