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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各怀经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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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既下,宁王府仿佛一池死水被投入了石子,虽未掀起惊涛,却也显露波澜。
下人们行走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眼神交汇时也藏着难以言说的揣测。
池映雪依旧日日倚在窗边看书,面色是一贯的苍白,仿佛那桩突如其来的婚事与他并无干系。只云修偶有察觉,王爷有时会盯着书页出神,眸光落在虚空处,深邃难测。他知晓,王爷并非面上显露得那般轻松。
“王爷,”云修替他续上温水,低声禀报,“府中采买来的银霜炭,数目似乎……不大对。”
池映雪眼也未抬,只淡淡“嗯”了一声。内务府克扣用度,中饱私囊,乃是常事。从前他无力也无意去管,如今却不同了。这宁王府,既然要成为他的立足之地,便不能再是一盘散沙。
“去查清楚,是内务府那边短了数,还是咱们府里有人手脚不干净。”他的声音依旧带着病弱的微哑,语气却不容置疑,“不必声张,拿到实据再来回我。”
“是。”云修心领神会。
池映雪放下书卷,行至书案前。案上摊开着京城舆图,还有几本他让云修悄悄寻来的近些年朝廷邸报抄本。他需要尽快了解如今的朝堂格局,势力分布,以及那位萧太傅的真正立场。
将嫡长子“下嫁”给他这个失势王爷,若非极度不受重视,便是另有所图。萧允成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清流之名在外,此举无异于自污。除非这本就是一场交易,或是皇帝对萧氏一党的试探与打压。
池映雪玉白的指尖在舆图上缓缓划过,最终落在城西一片不算起眼的坊市。那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正是设立耳目、积累初始资本的好地方。
“云修,”他轻声唤道,待侍从近前,才低语吩咐,“去找母亲旧日那位经营香料生意的远房表亲,设法在城西盘下一间铺面,不必大,但要僻静。往后,你便替我打理此处。”
云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坚定:“奴婢明白。”
待云修走后,池映雪才深深皱起眉头。他身边可用的人太少太少了,只云修一个实在分身乏术,而且云修看着沉稳却也不过是个多年跟在他身边没甚心机的少年,很多事情交给他并不稳妥。
看来他得亲自去一趟城西才好。
与此同时,萧家别院听竹轩。
萧逐风靠在榻上,听着沧溟的回报。
“公子,宁王池映雪,乃先帝第十七子端王之遗腹子。端王因卷入二十年前的‘玉玺案’获罪,郁郁而终,其母林侧妃被当今圣上垂怜,入了后宫,后因得罪安贵妃被打入冷宫被打入冷宫。宁王殿下十岁时被送至法弘寺,名为太后祈福,实为变相囚禁,直至数月前才被接回京城,赐居宁王府。”
沧溟声音平稳,叙述简洁。
“其人性情,外界所知甚少。法弘寺六年,深居简出,与外界几无往来。回京后亦称病不出,唯宫中赐下婚旨当日,见过皇后身边的冯内官。据有限接触过的仆役传言,其人……体弱寡言,似无甚主见。”
“体弱寡言,无甚主见?”萧逐风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能引动系统“高位格灵魂波动”提示的,怎会是如此简单人物?要么是伪装得极好,要么,便是这京城内外,无人能窥其真容。
他更倾向于后者。
“他回京后,宁王府用度如何?与哪些人有过来往?”萧逐风追问,商人的本能让他习惯于从细节处挖掘真相。
沧溟:“回公子,宁王府用度颇为拮据,内务府时有克扣。除了宫中按制发放的份例,并无额外赏赐。至于来往……几乎无有。仅有几次,是宫中御医奉命前来诊脉。”
萧逐风若有所思。
一个无依无靠,备受冷遇的王爷,皇帝为何突然想起他,还为他指婚?这婚旨,是羞辱,是试探,还是其他不可言说?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中的系统界面。
除了那条核心任务,系统还开放了一些基础功能,比如【初级洞察:可模糊感知他人情绪倾向】、【基础物资兑换:需消耗“国运点”,目前为零】,以及一个名为【时代科技树】的灰色板块,大部分区域目前仍处于锁定状态。
“国运点……”萧逐风默念。获取途径似乎与所谓的“推动国运”相关,但目前毫无头绪。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并接近那位关键的宁王。
“沧溟,”他睁开眼,眸中已恢复清明,“准备一下,三日后回太傅府。”
沧溟一怔:“公子,您的身体……”
“无妨。”萧逐风摆摆手,唇边笑意浅淡,带着一丝冷意,“总要回去会一会我那‘情深义重’的父亲,以及那位如今的继母夫人。”
三日后,萧太傅府。
萧逐风的归来,并未在府中引起多少波澜,甚至透着一股刻意的冷淡。管家将他引至一处偏僻的院落,陈设虽不至于破败,却也与嫡长子的身份相去甚远。
哦,忘了,如今他也算不上嫡长子了。
“少爷,老爷吩咐了,您身子需要静养,无事便不要随意走动了。”管家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疏离与嘲弄。
萧逐风只是淡淡颔首,并未多言。
晚膳时分,他终于见到了这位名义上的父亲,萧允成。他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确有几分清流领袖的儒雅气质。只是那双眼,过于平静,看向他时,带着一种审视与疏离。
“回来了便好。”萧允成开口,声音平淡,“陛下赐婚,乃莫大恩典。宁王殿下虽为男子……但你仍需谨守本分,莫要失了礼数,辱没门风。”
席间另一位主位,坐着如今的萧夫人柳氏柳平婉,年过三十但风韵犹存,眉眼精明。
她笑着打圆场:“老爷说的是。逐风啊,你身子弱,这婚事虽是仓促了些,但冲喜或许真能带来福气。宁王殿下那边……唉,也是个可怜人,你们往后互相体谅着过便是。”
话语看似关切,实则字字句句都在强调这桩婚事的“委屈”与“勉强”。
萧逐风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诮,只温顺应答:“儿子明白,劳父亲、母亲费心。”
他这般顺从,反倒让柳氏有些意外,准备好的更多“劝导”也咽了回去。
显然,萧逐风虽没有挑事的意思,但另外一些人可就不一定了。
他如今依旧病弱,饭食吃不了几口就撂了筷,正打算起身告退时,席间传来一道极具讽刺意味的声音。
“大哥,怎么不多吃点,我听闻那宁王府穷得很,以后啊可就没得吃了。”
萧逐风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一位衣着华丽,眉眼张扬的青年正挑衅地看着他。
他温和一笑,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好听,“三弟,虽为家宴,却也不可妄议皇室中人。宁王府虽贫寒,我却不曾有过分毫怠慢,三弟这话要是传出去,旁人怕是以为我萧家于此桩婚事不满。若传到圣上面前,辱我萧家清誉事小,折了天家颜面怎一个错字了得?”
“你!”萧启任性惯了,看萧逐风方才那逆来顺受的样子就想欺负他,哪能想到这个刚回府的“大哥”竟如此伶牙俐齿。
眼见萧允成因那一番话黑了脸色,他忙慌里慌张地看向柳平婉,“娘,父亲,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行了!”萧允成沉声道,“你大哥说得对,宁王即便再不受宠,那也是龙子龙孙,我等为人臣子岂敢妄加议论。”他说完,又看向萧逐风,眸色深沉,“风儿累了就先回房吧,这几天养好身子,有什么需要的跟父亲说。”
萧逐风笑着应允,临走前,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靠近萧启,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三弟,此后定要谨言慎行,莫要失了礼数,辱没门风。”
这话和方才萧允成对萧逐风说得一样,萧启脸色瞬间就变了,怨毒的神色丝毫不收敛,让萧允成看得直皱眉。柳平婉心中一跳,忙转移了话题让大家用膳,这才堪堪把那事掀过。
回到冷清的院落,沧溟低声道:“公子,太傅态度暧昧,似乎对这桩婚事……并非全然乐见,可也未加阻拦。”
萧逐风立于窗前,望着院中一方狭窄的天空。
“他是在观望。皇帝此举用意不明,他不敢妄动。将我推出去,既是表态,也是试探。”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那继母,怕是更乐意看我与那位可怜的王爷绑在一起,沉沦下去。”
沧溟点点头,随后又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家主子,萧逐风了然开口:“怎么,你觉得我方才太过张扬了?”
沧溟没说是与否,只低头道:“我只是觉得,少爷既然在此待不了几日,也没必要与这些蠢人树敌。”
“恰恰相反,”萧逐风眼眸清亮,“我正是需要这些蠢人为我开路。”
宁王府内,池映雪也收到了萧逐风已回太傅府的消息。
“萧公子回府后,便深居简出,并未与太多人接触。太傅似乎并未过多关切,不过晚宴时萧公子与三公子似有争执。”云修将探得的消息一一禀报。
池映雪轻轻拨弄着香炉里的灰烬,神色恬淡。萧逐风的处境,比他预想的或许还要微妙几分。
一个被家族半抛弃的棋子?
“继续留意着,不必刻意打探,免得引人注意。”他吩咐道,“铺面的事,进行得如何了?”
“已按王爷的吩咐盘下了,地段尚可,后院也够大。只是……启动的银钱……”云修面露难色,王府账面上的银子,实在捉襟见肘。
池映雪从妆奁底层取出一只不起眼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是几件式样古朴的首饰,玉质温润,绝非俗物。
“将这些拿去典当,小心些,莫要让人察觉来源。所得银两,一半用于铺面修缮、进货,另一半……想办法换些轻便易藏的金叶子回来。”
他要的,不仅仅是一家铺子,更是一个能收集信息、周转资金的据点,以及必要时,能迅速转移的底气。
“是。”云修郑重接过木盒。
屋内重归寂静,池映雪走到窗边,秋意愈深,寒风萧瑟。婚期渐近,他与那位萧公子,如同这棋盘上两颗身不由己的棋子,被一只无形的手推至台前。
只是,棋子未必没有反噬执棋之手的野心与手段。
池映雪拢了拢狐裘,感受到怀中那蟠龙古玉似乎比往日更温热几分,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锐芒。
婚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眼看初六将近,宁王府中却来了几位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