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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五章 夜阑惊梦(199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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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镯定
高热与惊惧掏空了她的身子。即便在睡梦中,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宽大的睡衣领口松垮地斜在肩头,露出一段清晰得触目惊心的锁骨。
最刺眼的是那双手腕——从袖口里滑出来,搭在深色的丝被上,细得像两段易折的玉簪,苍白得毫无血色。
他坐在床边,沉默地看了很久。一种尖锐的刺痛,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心慌,在他心口盘旋不去。
太脆弱了。
他走向书房,打开了那个极少动用的私人保险柜。深蓝色丝绒盒子被取了出来。他回到床边,打开盒盖。
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白冰玻璃种的翡翠手镯,清透得像一环凝固的冰泉。
他动作极轻地托起她那只搭在被子上的手。她的手腕在他掌心轻得没有分量,冰凉的镯子小心翼翼地穿过她纤瘦的指节,最终轻轻“咔”地一声,妥帖地环在了腕骨上。
清冷的玉石衬得她的皮肤愈发苍白,却也奇异地镇住了那份令人心慌的脆弱。
凌瑶的眼睫颤了颤,醒了。她茫然地看了看他,目光落到自己腕间,怔住了。
“妈妈的镯子……”她声音微弱,带着久病的沙哑,“妈妈去世后,我就再没见过了。还以为是爸爸收起来了……”
“妈妈留给我了。”凌承业打断她,语气是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平稳。他为她掖了掖被角,目光却未曾从那只镯子上移开。
“说等你长大了,再给你。”他补充道,用一句部分的真相,完美地掩盖了那个最关键的秘密——那句气若游丝的“留给……你以后的太太”。
凌瑶不再说话,只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冰凉的触感,一滴泪无声地从眼角滑入鬓发。母亲的遗物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将她从连日病痛的漂浮感中稍稍拉回地面。
而她永远不会知道,在她闭眼强忍泪水时,她的哥哥凝视着那只终于归位的手镯,心底那片因她消瘦而裂开的空洞,正被一种近乎残酷的满足感缓缓填平。
太太?
他目光幽深,平静地想:这世上,只有你配。
5-4 惊弓
那场撕心裂肺的高烧如同一次残酷的洗礼。虽在几日后退去,却将更深的惊惧刻入骨髓。自那以后,凌瑶便开始被噩梦缠身。
她常常在深夜猛地坐起,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跳如擂鼓,在万籁俱寂中,只能听到自己急促而恐惧的喘息。
起初,她强忍着,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单薄的身体,另一只手在黑暗中死死攥住腕间的镯子,冰凉的触感深深硌进掌心,仿佛那是唯一能锚定现实的物体。
她将手背塞进口中咬住,阻止自己哭出声来。她不想再给哥哥添麻烦,知道他面对内外交困的局面,已经心力交瘁。
但恐惧如同生命力顽强的藤蔓,在每一个孤独的夜里疯狂滋长,越缠越紧,几乎要勒断她的呼吸。
这夜,噩梦来得尤为猛烈。
"啊!"她尖叫着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颤抖的手背上。
几乎是在她发出声响的瞬间,隔壁房间传来了细微而急促的动静,紧接着是沉稳却快速的脚步声。
房门被轻轻推开,凌承业穿着深色睡袍出现在门口,壁灯柔和的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清瘦修长的轮廓。
他的脸上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睡意,但金丝眼镜后的双眸却已是一片清明,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担忧。
"阿瑶?"他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目光迅速扫过她苍白惊恐的脸,"又做噩梦了?"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在白皙皮肤上留下红痕:"阿彪...在雾里笑...阿豹的人...在车上……哥哥,我害怕!"
眼泪汹涌而出,浸湿了他昂贵的真丝睡袍。他将她揽入怀中,掌心在她单薄的脊背上规律地轻拍,声音压得极稳:"不怕,哥哥在。"
可那些破碎的呓语,与陈伯"久居惊恐"的诊断,在他脑海里轰然对撞。他想起她这些年异常的沉默,想起她总是不自觉地揪紧衣领。
原来真正的凌迟,是这些年日复一日的觊觎。
镜片后的眼神渐渐凝结成冰。
这一夜格外漫长。
她在昏沉与惊醒间反复,每次颤抖都被他稳稳接住。直到晨光漫过窗棂,她才终于陷入沉睡,手指仍无意识地勾着他的衣角。
他轻轻拨开她额前湿发,起身时睡袍下摆从她掌心滑落。
门外,忠叔和魏肯垂手立在廊下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