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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五章 夜阑惊梦(199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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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诘问
"忠叔。"
老管家无声上前,驼绒地毯吞没了所有脚步声。
凌承业望着庭院里枯败的茶花,声音平静:"我不在的这些年,阿瑶过得如何。"
不是疑问,是终审判决前的最后确认。
忠叔的背脊弯成恭敬的弧度:"老爷在世时...处置过几个逾矩的。"
他喉结滚动,后面的话沉甸甸地坠在空气里:"但阿彪、阿豹几位...毕竟是堂口的元老。没有确凿证据,老爷...也动不得。"
这声"动不得",像是旧时代最后的哀鸣。
"小姐她...很懂事。"忠叔的声音裂开细纹,"除了上学,从不出门。老爷派了最好的人...可防不住...那些眼睛。"
老管家抬起头,望着那道挺直的背影:
"二少爷,大小姐当年...老爷正值盛年,雷霆手段,尚且...何况如今?小姐大了又这般模样..."
大小姐当年。
凌承业眼前闪过大姐从明媚到沉寂的脸。
"三少爷...是疼妹妹的。"忠叔的声音低沉下去,"听见闲话,也敲打过..."
他沉重地摇头:"终究...无济于事。"
凌承业立在晨光里,扶在雕花廊柱上的手背青筋突起。
他远在Y国构筑的护城河,原来如此不堪一击。他留给她最后的依仗,竟是灵堂上那柄银质拆信刀。
"魏肯。"他缓缓转身,金丝眼镜在晨光中折射出冷芒。
"去问问,"他声音很轻,"那些人是如何用污言秽语议论的。"
他需要知道,他视若珍宝的妹妹,究竟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咽下了多少委屈。
晨风掠过枯枝,带来远海潮湿的咸腥气。
5-6 晨疚
凌瑶从混沌的深渊里挣扎出来,第一个感觉是被人紧紧箍在怀里。她抬眼,朦胧的视线里,是哥哥线条紧绷的下颌。
天光已大亮,清晰地照见他身上那件被她眼泪和冷汗浸染得不成样子的睡袍,以及他眼底浓重的、一夜未眠的青黑。
她微微一动,凌承业立刻惊醒,那双布满血丝的眼底瞬间恢复了清明。
“哥哥……”她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立刻伸手探她额温,力道是克制后的轻柔:“醒了?还难不难受?”
凌瑶看着他这一身狼狈,想起夜里自己一次次失控的纠缠,巨大的愧疚攫住了她。“对不起……”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把你弄成这样……”
——就是这一声“对不起”。
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凌承业心中所有困惑的锁。
那些她若有似无的试探、那些小心翼翼的体贴、那些他原以为是久别生疏的距离感……在此刻,与昨夜她崩溃的呓语、与忠叔那句沉重的“小姐很懂事”,轰然贯通,连成了一条让他心胆俱裂的真相之路。
原来她的“懂事”,是在无人可依的境地里,用惊惧和委屈浇铸出的、冰冷而疼痛的生存法则。她不是与他生疏,她只是太害怕成为他的“麻烦”。
凌承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拧了一下,漫上无边无际的心疼。
他俯下身,用指腹极其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湿意,目光看进她眼睛深处,声音低沉而笃定:
“阿瑶,记住,”他一字一顿,仿佛要将这句话刻进她的生命里,“在哥哥这里,你永远不用说‘对不起’。”
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和他话语里的决绝,像一道暖流,终于冲垮了她心中最后一道名为“懂事”的壁垒。
她不再强忍,伸出虚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将脸深深埋回去,发出了被全然接纳后、更委屈也更依赖的哭声。
他任由她哭着,用一个沉默却坚实的拥抱,告诉她——
从此以后,她的任何情绪,都不再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