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暗香》倪未晚

13、第五章下 夜阑惊梦 （1991）

　　5-7暗审

　　废弃码头仓库里，凌承业站在阴影里，平静地看着灯光下两个被缚的马仔。

　　“上个月，金华茶楼外，”魏肯的声音像冰冷的手术刀，“你哋讲咗啲乜？”
　　（上个月，金华茶楼外，你们说了什么？）

　　“系、系阿彪大佬叫我哋……”较胖的马仔涕泪横流，“就话…话小姐…”（是、是阿彪大佬让我们……就说…说小姐…）

　　“系佢讲先嘎！”瘦马仔突然尖叫着指认同伙，“佢话把声…话喺张床到…”（是他先说的！他说小姐的声音…说在床上…）

　　“你老母胡说！”胖马仔疯狂挣扎起来，“明明系你话想试下…”
　　（你他妈胡说！明明是你说想试试…）

　　两人像落入陷阱的野狗般互相撕咬，每一句指控都带出更肮脏的细节。那些被酒精催化出的淫邪念头，此刻在求生本能下变成互相攻击的武器。

　　阴影里，凌承业的镜片反射着昏暗的光，那些污言秽语像硫酸般腐蚀着空气。

　　直到听到某个特别不堪的细节时，他缓缓抬起右手，用食指在空气中轻轻一划——

　　魏肯立即躬身。

　　凌承业转身走向仓库外，咸湿的海风掀起他西装下摆。在他身后，仓库里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坐进车里，他摘下眼镜，用力按压眉心。那些话还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不爱说话了，知道她为什么越来越不爱出门，知道她夜半惊醒时那句"别看我"承载了多少重量。

　　他缓缓将眼镜架回鼻梁，金属镜腿触及皮肤时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当金丝镜片重新遮住眼眸，眼底最后一丝温度已经消失殆尽。

　　原来他们不仅要凌家的权，父亲的命。

　　还要他的阿瑶。

　　5-8 强颜

　　白日里的凌瑶安静得像一幅褪了色的工笔画。

　　她坐在餐桌旁小口喝着燕窝粥，会对忠叔轻轻点头，唇边甚至能漾起一点极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太浅，浮在苍白的脸上，仿佛一触即碎。她表现得一切如常，却像被抽走了魂灵，只剩下一具优雅的空壳。

　　凌承业看着她用尽全力维持的体面，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揉搓。那身素净的家居服下包裹的，不是他熟悉的妹妹，而是一缕随时会散掉的、让他无时无刻不悬着心的魂。

　　他终究还是拨通了在美国行医的大哥凌承礼（大伯之子）的电话。

　　凌承礼在听筒那头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亲眼目睹父亲惨死，紧接着是灵堂上的暴行，再加上之前那些……她能像现在这样，神智清醒地坐在你面前，阿业，这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沉重，“我的建议是必须找专业人士介入，但你要有心理准备，她现在像一张拉满的弓，任何外界的刺激，哪怕是治疗，都可能让她彻底崩溃。你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

　　电话挂断后，凌承业独自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大哥那句“奇迹”和“拉满的弓”反复在他脑中回响。她白日里那抹努力维持的浅笑，根本不是好转的迹象，而是她不敢再让他担心、用尽最后力气为自己戴上的沉重面具。

　　一阵尖锐的心疼，刺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