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暗香》倪未晚

18、第六章 渡厄5

　　6-6 躁动

　　凌瑶近来夜里惊醒次数锐减，一月里竟有两三次能睡个整觉。偶尔梦中受惊，她会狠狠扎进他怀里——少女柔软而温热的身躯毫无间隙地贴着他，单薄的睡袍几乎隔绝不了那惊人的触感和她身体的颤栗。

　　她发顶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泪水的咸涩气息，强势地充斥着他的鼻腔，扰乱了他一贯平稳的呼吸。

　　陌生而汹涌的感觉冲击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心跳骤然失序，血液在血管里加速奔流。

　　他抬起略显沉重的手臂，有些笨拙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是放缓的温和与镇定：“只是梦，阿瑶，只是梦。哥哥在这里，没事了。”

　　待她呼吸渐稳，凌承业却彻底失去了睡意。鼻尖萦绕的全是她身上干净又脆弱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他的理智。

　　他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她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两排湿漉漉的蝶翼，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青色阴影，唇色因为之前的哭泣而显得格外嫣红。

　　没有血缘关系！

　　这个深埋心底的事实，在此刻寂静的深夜，变得异常清晰尖锐，像一簇幽暗的火苗，在他冷静自持的冰面下悄悄燃烧，带来灼热的刺痛感。

　　他的生父凌信，是凌强父亲的养子，排行第三，与排行第二的凌强名分上是亲兄弟，情谊上更胜似亲兄弟。最终更为他付出了生命。

　　凌强感恩，将孤苦无依的他过继到名下，视如己出，给予他最好的教育和父爱。他与凌瑶，名义上是兄妹，实则并无血亲关联。这道伦理的枷锁，平日被深深掩藏，此刻却因这过分的亲近而发出刺耳的铮鸣。

　　他本该保持距离，可当她胸口的柔软紧贴着他，他感到一种深刻的罪恶感，如同背叛了父亲的养育之恩，背叛了兄妹之情，却又像染上瘾疾，无法自拔。

　　他小心翼翼抬起手拂开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几缕碎发。指尖触碰到她光滑微凉的皮肤，那细腻的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指尖，直抵心脏，引起一阵心悸般的战栗。

　　他就这样在理智与情感的拉锯中，彻夜无眠。

　　窗外，夜色由浓转淡，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

　　6-7 笑靥

　　同榻而眠成了心照不宣的惯例。

　　她的梳妆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他常用的玳瑁梳子；他的衣柜里，也悄然挂上了两条她为他挑选的深色领带。

　　空气中，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他身上清冷的烟草味、书卷气，与她甜暖的栀子花香——在每一个共度的深夜慢慢交融、缠绕，最终难分彼此。

　　凌承业清醒地沉沦在这种危险而温暖的亲密里。他享受着这份只有在夜色掩护下才敢稍稍显露的靠近，却又无时无刻不被理智、伦常和那份深藏的愧疚所鞭笞。

　　他知道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是在悬崖边缘行走，但每当看到凌瑶在他身边能够安然入睡，看到她日渐恢复的血色和偶尔重新浮现的浅浅笑容，他又觉得，哪怕未来可能万劫不复，此刻的守护也是值得的。

　　而凌瑶，在哥哥这座沉默而稳固的避风港的庇护下，噩梦出现的次数渐渐减少。她开始习惯身边有他的气息存在，那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踏实。

　　她并未刻意去深思这份依赖是否已经超越了寻常兄妹的界限，在她单纯而信任的世界里，哥哥就是她的全世界，是她在风雨飘摇、失去至亲后唯一可以完全信赖和依靠的港湾。

　　时光悄然流转，又三个月过去。

　　凌承义提着那只闯祸的鹦鹉进来时，凌瑶正坐在秋千上发呆。

　　那鹦鹉学舌，惟妙惟肖地骂了句"笨蛋"，凌承义当场僵住，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凌瑶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往日那种浅浅的、飘忽的笑，而是眉眼真正弯起，嘴角上扬，带着鲜活生气的、真正的笑容。

　　她没看面红耳赤的三哥，只转过头，眼眸亮晶晶地望向廊下的凌承业，声音清亮得像初春融化的雪水：

　　"哥哥！你看到了吗？"

　　凌承业执笔的手顿在半空。

　　他看着她的笑靥，仿佛看到漫长寒冬后，第一枝破冰而出的嫩芽。

　　他的阿瑶，快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