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父心
时间: 凌承业28岁,一次越洋电话后。
地点: 凌强书房。
凌强刚放下电话,眉宇间锁着比以往更深的沟壑。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过问帮务,而是沉默地摩挲着一枚旧怀表——凌永贤出嫁时,他送的礼物。
“老忠,你还记得阿贤上飞机前,看我的最后一眼吗?”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阿贤在南洋……不容易啊。”
忠叔沉默了。那个眼神他记得——没有哭诉,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沉沉的死寂。好像那个他看着长大的、明媚能干的大小姐,已经死在了港岛漫天飞的闲言碎语里。那是凌强动用家法、沉了那个堂口少主之后,都未能挽回的东西。
那一刻凌强才痛彻心扉地领悟:刀能杀人,却杀不尽流言。有些仗,赢了场面,却输掉了女儿家的一辈子。
他没有说下去,但忠叔完全明白。大小姐丈夫猝然离世,她在异乡带着幼子,独自支撑家业,其中艰辛,外人难以想象。这些事像一根根刺,深深扎进了凌强心里。
正因如此,当同样的问题以更隐蔽、更恶毒的方式围向阿瑶时,凌强才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他不能再重复一次错误。
“我这辈子,什么都算到了,”凌强的叹息重得能砸在地上,“唯独算不到阿瑶的未来。连阿贤那样能干,都……我这身子还能护她几年?把她交给外面任何人,我死了都不能安心!”
这话里透出的,已不仅仅是忧虑,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恐惧。
忠叔静静地听着,适时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声音平和:“老爷是慈父心肠。前两年二少爷回港,那些新来的小丫头们不懂事,躲在廊下偷看,都说……二少爷和小姐站在一处,跟画里走下来的仙侣似的,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凌强端着茶杯的手,定在了半空。
那个盘旋在他心底许久、却因伦常而被他死死压制的念头,在这一刻,被忠叔用最朴素的话语,彻底点燃了。
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那些来说媒的,被他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在他眼中总有这里那里的不妥;而儿子每次越洋电话里,看似无意、实则句句不离“阿瑶怎么样”的牵挂……
他自己儿子有多优秀,他比谁都清楚。正因如此,他才舍不得,不甘心。
他舍不得把这公狮般出色、未来必将睥睨香江的儿子,轻易配了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
他更不甘心,把他视若明珠、纯净无瑕的小女儿,交给任何一个可能让她受委屈的外人。
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亲手培养的继承人、这个对妹妹呵护到骨子里的儿子,更配得上他的阿瑶?还有谁能比在他羽翼下无忧无虑长大的阿瑶,更懂得、也更值得他儿子的这份深情?
这个念头像藤蔓一样在他心里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理智与情感。
他久久没有说话,眼底翻涌着复杂的光芒。最终,所有汹涌的情绪只化作一声极沉、极缓的叹息,带着无尽的心疼与一丝难以言表的愧疚,喃喃道:
“阿业这孩子……这么多年,不容易。”
“阿瑶……还太小……”
后面的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但这未尽的语意里,是托付,是默许,也是一位父亲,在看清了所有人心、权衡了所有利弊后,为自己最出色的儿子和最珍爱的女儿,所做下的、最深沉也最霸道的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