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为何不按话本来》喵言寺人

13、灵兽12

　　白沐泽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他迅速合上抽屉，窜到隔壁药柜顶上，俯身看去。

　　来人脸戴银色面具，身着绣有云纹的高阶弟子服，步履沉稳，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

　　银面人打开几个抽屉，取走“酸枣仁”、“白茯苓”、“龙骨”、“远志”等药材……

　　看上去都是炼制安神类丹药的常见药材。

　　但接着，他走向另一个柜子，取出了一小包暗红色的草叶。

　　白沐泽的鼻子抽动了一下。

　　火阳草。

　　此物性烈如火，专破阴邪，但也最能扰动心神。若是加入安神丹药中，非但不能宁心定魄，反倒会将那好不容易敛住的心神搅得翻江倒海，徒增躁乱。

　　银面人将药材包好，转身欲走。就在他侧身的一刹那，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黑气从他身上逸散而出——阴冷、腐朽，与药库中纯净的灵气格格不入。

　　魔气！

　　白沐泽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这国师府里，怎会有身怀魔气之人？而且看这人的举止，地位绝对不低。

　　银面人已走出侧门。白沐泽来不及细想，从柜顶一跃而下，无声尾随。

　　必须阻止他。

　　银面人步履匆匆，刚转过回廊拐角，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从角落里窜出，结结实实撞在他腰间！

　　“哎哟！”

　　小女孩惊惶失措的叫声响起，她怀里紧紧抱着的粗布包袱散落开来，与银面人手中的药材包一同跌落。纸包破裂，各色药材顿时与包袱内的杂物混撒了一地。

　　“哪里来的小杂种！瞎了眼吗？！”几名追赶而来的卫兵停下脚步，要去抓那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住手！”一声清亮的喝止声传来。

　　陆真真恰好从另一头走出，他眉头紧皱，快步上前，挡在了小女孩身前：“怎么回事？你们要对一个小孩子动手动脚？”

　　卫兵认得那小子腰间系的镇魔司令牌，态度稍缓，解释道：“这小贼溜进后厨偷东西，我们正在捉拿。”

　　小女孩连连摇头，带着哭腔：“我、我在找我弟弟……我只是太饿了，想吃口东西填肚子……”

　　银面人不欲纠缠，俯身便要捡拾地上散落的药材，尤其是那几缕暗红色的火阳草叶。

　　就在这时，白沐泽的传音钻入陆真真耳中：“仔细看他捡的药！安神方子里混了火阳草，药性相冲，能乱人心神！此人身上有魔气，小心！”

　　陆真真瞳孔微缩，目光瞬间锁定了地上的药材和那名戴银色面具的弟子。

　　眼看银面人就要将火阳草单独拢起，陆真真一个箭步上前，也蹲了下来，语气真诚自然：“我帮你。”

　　一边说着，他的手却“不经意”地拂过那几片暗红草叶，将其与酸枣仁、白茯苓等混得更开，同时指尖悄悄捻起几株火阳草。

　　银面人动作一僵，转向陆真真，眼神锐利：“不劳烦你，我自己来即可。”

　　“同为国师府办事，何必客气。” 陆真真笑笑，手上不停，快速将几种药材分类，声音略微提高，确保周围卫兵也能听见，“咦？酸枣仁、茯苓、龙骨……这是炼制宁心丹的材料吧？不过……”

　　他指着几株红色草药：“这火阳草药性暴烈，但若是加入宁心安神的方子里，可是会让人心神燥乱，甚至气血逆冲的。尊者这药方……是不是拿错了？”

　　卫兵们闻言，眼神也落到了那格格不入的暗红草叶上。他们虽不懂深奥药理，但“火阳草”的名头和“心神燥乱”的效果，还是听得明白。

　　银面人周身气息骤然一冷。他死死盯着陆真真，语气森然：“小兄弟倒是博学。此乃国师特需的偏方，自有妙用，不劳费心。”

　　“特需偏方？” 陆真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药末，神色转为严肃，“我看尊者身上魔气附身，镇魔司近日正在清查可能混入上京的魔物，可否请尊者随我去一趟司内，顺便说明一下这‘偏方’的用途？或者，我们直接去禀明国师？”

　　他特意加重了“魔气”这两个字，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制式短刃上。卫兵们见势不对，也跟着围了上来。

　　银面人僵立原地，面具下目光闪躲。他猛地一挥袖，一股阴风乍起，将地上药材卷得四散飞扬，趁机身形向后急退，便要遁走。

　　“想跑？” 陆真真早有防备，短刃出鞘，清光一闪，直刺对方面门，同时厉喝，“拦住他！此人可疑！”

　　白沐泽的狼瞳寒光凛冽，锁定了那逸散出的稀薄却真切的魔气，在银面人即将拐弯时猛地加速，化作一道白影直撞向对方。

　　“什么人？！”银面人被撞倒在地，低头看见一只雪白狼崽，眼中闪过惊疑，随即转为厉色，“妖物？！”

　　卫兵的脚步声如阵雷响起，更多的守卫闻声赶来，瞬间将走廊两头堵死。

　　**

　　国师府正殿，守卫押着一干人等，一同站在高阶之下。

　　殿上主位坐着的人，戴着金色面具，华服端肃，正是大齐国师。

　　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暗影般流动的迷雾将国师戴面具的脸衬得忽明忽暗、难以捉摸。

　　“镇魔司初级巡捕陆真真，见过国师。”陆真真不卑不亢地行过礼，随即指向银面人，“此人身染魔气，于御药库私取异常药草，行迹鬼祟，疑似图谋不轨，还请国师明察。”

　　国师尚未开口，那银面人却猛地抬头，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激愤：“图谋不轨？真正图谋不轨、祸乱朝纲的，只怕是这高座之上，顶着国师名号的魑魅魍魉！”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守卫刀剑出鞘半寸，厉声呵斥：“放肆！”

　　银面人恍若未闻，竟抬手，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苍白的少年面孔，眉眼间带着痛楚和悲愤。他豁然转身，直面陆真真与一众守卫，目光如炬：“我身上的魔气，并非修炼邪法，而是来自他——来自我们‘尊贵’的国师！”

　　他手指猛地指向高座。

　　“秦岳，休要胡说八道！”国师身侧侍立的弟子怒喝道。

　　银面人——现在或许该叫他秦岳——惨然一笑，声音穿透殿内的威压：“三年前，大齐西境与魔域交界处结界动荡，国师亲赴加固，于一场驱魔大典后便‘偶感风寒’，深居简出。尔等可知，那场大典，邪魔反噬，真正的国师……早已重伤不治，修为尽毁，形同废人！”

　　他环视四周震惊的面孔，继续揭露那骇人的秘密：“国师一脉，传承特殊，威信关乎国运，岂能轻易示弱？于是，当时随行的首席大弟子做出决定——隐瞒师尊病重垂危的真相，由他戴上面具，以幻音法器改变声音，模仿师尊言行举止，暂代国师之位！”

　　“然而，国师之能，岂是轻易可以冒充？”秦岳眼中掠过一丝嘲讽，“国师府护国祭典和维系结界的秘法，唯有师尊的功力可从容施展。我等弟子强行催动，虽能维持国师府表面威严，支撑各地结界不坠，但每施法一次，便耗损本源，最多三月，就必须闭关调息，且一人之力绝难维续。于是……便有了这偷天换日的循环！”

　　他的目光扫过殿上国师那张纹丝不动的面具，又看向殿中许多同样戴着面具的弟子。

　　“你们以为，府内近年颁下‘凡入内殿、近身侍奉者皆需覆面’的新规，当真是为了什么‘祛除杂念，专注修行’？”秦岳声音陡然拔高，语调里带着讽刺，“那不过是为了方便我们这些弟子轮流扮演‘国师’，闭关恢复者退下，新的人选戴上面具顶替！一张张面具之下，早已不是那位庇佑大齐的尊者，而是一个个被抽干灵力、战战兢兢的傀儡！”

　　殿内一片死寂，静得能听见烛火细微的噼啪声。

　　秦岳深吸一口气，指向地上的火阳草和其他药材：“我为何取这些药？尤其是这火阳草？因为我发现，最近这位新接任的国师，比他的前任们更加不堪，也更加……邪恶！”

　　他眼中燃起怒火：“他贪慕权力，却又怕死！他怕这透支生命的轮替终将把他彻底吞噬。于是，他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套邪法，竟暗中抓捕全阴命格的童男童女，通过‘血髓返生阵’，窃取童子先天元灵，妄图修补自身亏损，甚至……能够长生不死！”

　　“此阵一旦发动，那些孩子必被榨干精血元魂，不得轮回转世！”秦岳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取这火阳草，加入本应宁神的方剂中，正是要炼制‘乱神散’。他最近因为损耗过大，焦虑得夜不能寐，我正要找机会让他服下，令他心神失守，功法反噬，至少能暂时阻止那邪阵运转，救出那些孩子！我身上的魔气，便是前日冒险潜入圈禁童子之地探查时，被那阵法外围弥漫的污秽之气所染！”

　　陆真真按住刀柄的手紧了紧，白沐泽的狼瞳眯成一条线，望向高台宝座上那个始终沉默的身影。

　　秦岳猛地跪地，仿佛穿越时空，向着先国师端坐的方向重重叩首：“师尊！弟子无能，即使戳穿这弥天大谎，也无法挽回师门清誉。但弟子更不能坐视妖魔窃居高位，戕害无辜！今日纵死，也要将这真相公之于众！”

　　这连串的话语犹如平地惊雷，掷地有声地在庄严的大殿中回荡。所有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了高座之上。

　　那位一直沉默的“国师”，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