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为何不按话本来》喵言寺人

12、灵兽11

　　陆真真踮着脚尖，扒着窗棂又张望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自家师兄真的走了，才长长舒了口气。

　　他转过身，对白沐泽小声嘀咕：“他不让我们去，我们可以自己去。”

　　白沐泽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雷神。”

　　“嗯？”

　　“你知不知道……”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国师府的御药库在哪儿？”

　　陆真真一愣。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反问。

　　白沐泽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陆真真忽然明白了。

　　他猛地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国师府的库房里，也有白玉蟾蜕？你想自己去？”

　　白沐泽点头：“给我查解药的医师说，那是御药库贡品，由国师亲自掌管。既然墨镜轩要冒险去寻另一处的，我们为何不试试这边？”

　　“我们？”陆真真捕捉到了这个词，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你刚才还让我老实待着呢。”

　　“我是去偷东西，不想把镇魔司扯进来。”白沐泽转过身，对陆真真笑道，“再说就你这小身板，凑什么热闹。”

　　“你笑什么？”陆真真没好气地蹲下身，伸手就去戳对方的脑门，“咱俩现在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

　　狼爪子“啪”地拍开他的手指，白沐泽风轻云淡地说：“至少我能钻狗洞。”

　　“谁跟你去钻狗洞！”陆真真笑骂着，顺势盘腿坐下，托着腮道，“我刚才拿到西境来的加急汇报，申时前得抄送一份去国师府备案。反正拦不住你，不如看着点，省得你把自己作死。”

　　“说正经的……”白沐泽抬眼看向陆真真，试图让语气轻松些，嘴角扯出的弧度却有些僵硬，“这一趟下凡，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

　　国师府坐落在皇城西侧，与几座亲王府邸比邻，朱红高墙围着，檐角镇兽从高处向下睥睨，连风掠过都带着三分森严的沉寂。

　　陆真真似乎对这里颇为熟稔，领着白沐泽绕到府邸东北角一处僻静巷弄。这里墙根杂草丛生，几株老槐树枝叶探出墙外，下方果然有个被杂草半掩的破洞，看起来是供府内猫狗出入的，边缘的砖石都磨得光滑了。

　　“就这儿。”陆真真压低声音，指了指那洞，“进去往右，穿过一片小竹林，再绕过一座假山，能看到一排库房。最里头那间挂着‘御药’牌匾的守卫最严，应该就是你要找的御药库。我在外头办事，顺便……嗯，帮你制造点动静，分散守卫的注意力。你千万小心。”

　　白沐泽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狼崽伏低身子，毫不犹豫地朝那狗洞钻去。动作干脆利落，毫无神君包袱。

　　洞内潮湿阴暗，泥土和腐草的气息扑面而来。白沐泽屏息，手脚并用，打算迅速通过。就在他上半身刚探出洞，一块砖石被他蹭得有些松动，发出声响。

　　“嗯？什么声音？”墙外不远处，响起一声警惕的喝问，巡逻卫兵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白沐泽身体一僵，卡在洞口。

　　就在此时，墙外传来陆真真焦急的声音：“军爷！军爷留步！镇魔司加急报告，需立刻呈报国师备案！”

　　脚步声顿住，领头的卫兵转向陆真真：“镇魔司？腰牌拿来！……何事如此惊慌？”

　　“西境魔族异动，详报在此，耽搁不得！”陆真真声音听起来十万火急，成功吸引了卫兵的注意。

　　趁此机会，白沐泽隐住身形，腰腹用力使上劲，猛地窜出狗洞，滚入墙内草丛。

　　听到陆真真与卫兵交涉的声音渐远，白沐泽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眼打量四周。

　　与国师府外部的威严规整不同，府邸内部奇石叠嶂，曲水流觞，灵草灵药和珍稀花木竞相争艳，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比外界充沛数倍。

　　远处廊桥之上，偶有身影穿梭。弟子们身着统一的服饰，每个人脸上都覆盖着制式统一的面具，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巡逻卫兵行动步伐整齐划一，透着一股僵硬感。

　　白沐泽按照陆真真的指引，借着茂密的草木和嶙峋的山石遮掩，悄无声息地穿行。竹林尽头，果然现出一座巨大的嶙峋假山。绕过假山，视线豁然开朗，竖立着几栋青砖黑瓦的库房，整齐肃穆，每间门前都有佩刀侍卫肃立。

　　他目光越过这些寻常库房，锁定了最深处那间。那间库房看起来并无二致，但门前守卫增至六人，守卫气息更加沉凝内敛，显然是高手。檐下悬着一块乌木牌匾，以暗金漆写着“御药”二字。库房外隐隐有灵光流转，似乎在周围形成了一层无形的结界波动。

　　就是那里了。

　　御药库四周布置得滴水不漏，白沐泽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硬闯显然不行。

　　正思忖间，旁边库房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

　　两名杂役抬着一口樟木箱子，吭哧吭哧地朝御药库挪来。箱体不小，看着颇为沉重，外面贴着两张交叉的封条。

　　“站住。”守卫队长上前。

　　前头那个年轻些的杂役连忙放下箱子，赔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管事吩咐，将这批新到的血茯苓送入库中，说……说国师大人炼丹急用。”

　　守卫接过令牌细细查验，又绕着箱子走了一圈。

　　白沐泽的耳朵敏锐地动了动。

　　就在守卫查验令牌时，他捕捉到木箱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咚”——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里面轻轻撞了一下。

　　守卫显然也听见了，眉头微皱：“里面是什么？”

　　年轻杂役脸色不变，笑着拍了拍箱子：“都是血茯苓啊，大人。南州送来的上等货，怕是路上颠簸，有些磕碰。”

　　“进去吧。”守卫终于挥手放行。

　　两名杂役吃力地将箱子抬起来，年长的杂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弯着腰几乎喘不过气。

　　白沐泽抓住时机，趁着他们没注意，雪白的身影掠过地面，指尖扣住箱底的铆钉，整个身子贴在箱子底部，晃晃悠悠地随着箱子被抬了进去。

　　“到了，轻点放。”

　　箱笼落地，待杂役脚步声远去，白沐泽从药箱背后探出一个脑袋，打量药房内的景象。

　　整个御药库只开了几个窄小的窗洞，不多的天光漏进来。白沐泽在昏黄光晕里，看见密密麻麻的药柜将偌大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每一架药柜皆由黑沉的乌木雕成，一格一格的抽屉贴着杏黄笺，墨字写着药名，朱砂圈注产地，像密林深处层层叠叠的树木，一眼望不到头。

　　身边的箱盖忽然掀起一道缝隙，紧接着四目相对——白沐泽瞳孔骤然收缩——刚才的药箱里蜷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她吃力地推开箱盖往外查探情况，正好对上小狼崽昏暗中发亮的眼睛。

　　小姑娘非但不惊，反而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压低声音道：“你也是从府外跟着混进来的？难怪刚才突然有点沉。我找我弟弟，我弟弟被他们拐进来了。”

　　白沐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见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就转身去寻自己的目标了。

　　药库太大，如同迷宫，一格格查看标签费时费力，看得让人眼花。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草木的苦味、矿物结晶的涩气，还有新鲜草药的腥冷气息。

　　白沐泽身形小，贴着柜脚阴影疾走，敏锐的鼻子在混杂的药气中艰难分辨。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千百种气味的空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眼睛会骗人，但鼻子不会——如果这庞大的药库有规律，那规律很可能就藏在气息的流转里。

　　他鼻翼微动，沿着一条无形的界线缓慢移动。果然，苦味最沉郁的区域，药柜标签的边角都泛着旧黄，存放的多是陈年根茎类；清冽辛香的新鲜枝叶与花果，标签是新的，柜格也排列得格外齐整，应是刚处理过不久；而那若有若无的矿物涩气，则从后边几个厚重的柜子里散发出来。

　　“不是按药名首字，也不是全然随机……” 他喃喃自语，目光扫过一排排标签。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这些气息分区，暗合的是“生、长、化、收、藏”的药气流转之理。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他脑中成形。

　　陈年根茎块类，存放多年，气味最陈旧，属于“藏”。刚入库或常用的花果枝叶，生机勃勃，属“生”与“长”。虫与菌的蜕变之体气息灵变，属于“化”。煅制过的龙骨阴凉干燥，气息沉肃向下，属于“收”。金属与矿石，坚硬而收敛，是“收”与“藏”的交界。

　　白玉蟾蜕，生于至阴寒潭，食月华而长，于仲夏月满之夜蜕下旧躯，其性至阴至清，介于“有形之蜕”与“无形精华”之间，正合“化”之真意。而蟾蜕本身已是生命“收”束后遗留的纯净载体。那么，它最可能存放的位置，应是“化”区与“收”区交接、气流相对沉滞、又能得阴气滋养的方位。

　　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列看似普通的乌木药柜前。这列柜子方位坐南朝北，正是药库中光线最晦暗、气流最沉滞的一角。他踮起脚，手指拂过中间一格抽屉的边缘——那里的灰尘比其他地方略浅，似乎近期被动过，抽屉上的标签写的正是“白玉蟾蜕”！

　　就是这里。

　　心脏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希望像一簇小小的火苗，在胸腔里噼啪燃起，驱散了周身的阴冷。

　　白沐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沉重的乌木抽屉拉开——

　　一股陈年檀木的微香扑面而来。

　　抽屉里，只有一个深色匣子，大小正好容纳一只白玉蟾蜕。果然是珍贵药材，还要用药匣单独封存。

　　然而，打开匣子，空空如也。

　　药匣子不是冰冷的，余温尚存——有人先他们一步，将匣内的蟾蜕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