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为何不按话本来》喵言寺人

8、灵兽7

　　石坚被墨镜轩的目光刺得一哆嗦，酒意彻底醒了，脸色由潮红转为难堪的青白。

　　几个倌人见石公子脸色难看，飞快地从他身边溜过，逃也似地消失在回廊尽头。

　　慌乱中杯盏相撞，酒液泼洒而出，方才还活色生香的听竹轩，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石公子好雅兴。”墨镜轩扫了一眼满室狼藉，“武试在即，倒有闲心在此寻欢作乐。”

　　石坚脸上红白交错，干笑道：“将军说笑了……石某、石某只是考前放松一二……将军今日特地前来此地，不会只是来督促我练武吧？”

　　墨镜轩抬眼看他，眸色却沉了三分：“仙鹤草堂的医师说，你三日前以重金购得炽阳花，想要炼制护体丹药。可在本将看来，石公子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不像需要大补的模样。”

　　石坚额角渗出细汗：“这、这……习武之人，温养筋骨也是常事……”

　　“本将的灵兽中了毒，需以炽阳花入药。”墨镜轩语气平静得像在谈一桩买卖，“你开个价。”

　　白沐泽被他抱在怀中，听到这句话，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喉咙里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虚弱的“呜”声，小脑袋极其轻微地朝墨镜轩胸口的方向蹭了蹭，仿佛在对他表达谢意。

　　石坚看见墨镜轩对着那雪白团子的宠溺眼神，愣了片刻，目光在狼崽脚部的绷带和墨镜轩隐含焦灼的脸上来回逡巡，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脸上的颓势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狂喜。

　　他往前迈了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却满是急切：“将军…… 您既然需要我手里的东西，我也缺将军能给的助力，这事儿…… 咱们各取所需，做个交易如何？”

　　“哦？你要如何交易？” 墨镜轩喉间溢出一丝极淡的冷笑。

　　石坚又凑近半步，脸上多了几分攀附之意：“炽阳花我可以送给将军，分文不取。只要……只要将军在武试督考中行个方便，让石某摘得武状元头衔。届时石某必有重谢——”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打断了他。

　　“你说‘各取所需’，看似公平。但石公子，你告诉我，武状元是什么？”墨镜轩神色平静得近乎冷酷。

　　不等石坚回答，他已自顾自地坦然答道：“是天子亲点的国之锐器，是边关将士仰望的楷模，是未来要执掌军权、护佑黎民的人。这个位置，能拿来做交易么？”

　　他正视石坚，袍袖划开一道凌厉的弧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今年我若为你开此先例，明年便会有张坚、李坚捧着金银珍宝来敲考官的门。往后，武试榜单不再是凭本事排的座次，而是价高者得的货单。再往后，戍边的将领是买来的，守城的校尉是换来的——石公子，你说到了那时，敌军破关之日，我们该怪谁？”

　　石坚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攥紧的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阴阳怪气的话语，音调尖酸刻薄：“墨将军……好一篇大道理。可若我不给炽阳花，你又能奈我何？我石坚可是当今朝廷的武举人，有功名在身，你要强夺我私产不成？”

　　白沐泽眼眸半阖着，映着窗棂透入的微光，毒素在他体内蔓延，生机正在缓慢流逝。

　　墨镜轩俯身小心将气息微弱的小狼崽往怀中拢了拢，指尖抚过它冰凉的狼耳朵，低声道：“再撑一撑，我来想办法。”

　　**

　　听竹轩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掌、掌事！不好了！后院……后院柴房……有人死了……”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过来，脸色煞白如鬼，声音抖得不成调子。

　　石坚眼神慌乱地扫向门外，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挪。

　　“柴房离此不远，既然事涉人命，不若——”墨镜轩微微侧首，目光如寒潭，落在石坚惨白的脸上，“我们一同去看看。”

　　后院柴房位于最僻静的角落，门虚掩着，没有窗户，门内一片黑暗。

　　柳掌事战战兢兢推开门，一股阴湿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手中的灯笼摇晃着，昏黄光芒勉强照亮一角——

　　柴堆旁，蜷缩着三具干瘪的尸身，身披各色薄纱，腰间挂有刻着花名的腰牌，看上去像是南风苑的倌人。

　　干尸皮肉紧紧贴在骨架上，如同被抽空了的皮囊，皮肤呈青黑色，深陷的眼窝里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恐惧。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其中一具尸身的手指深深抠进了地面木板，指甲翻裂，留下数道暗褐色的抓痕，仿佛在生命最后时刻经历了无法想象的痛苦挣扎。

　　墨镜轩上前细看，青禾胆子小，缩在石坚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只看了一眼便双腿发软，声音颤抖：“这模样……太吓人了！……像、像是被什么厉鬼吸干了阳气！”

　　柳掌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小的做这行当十几年，什么死法没见过？可这……这绝非寻常病症或仇杀！定是、定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将军，您可得为草民做主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南风苑就完了……”

　　墨镜轩沉默片刻，忽然问：“这几人，死前最后侍奉的，是什么人？”

　　“馆里每位倌人伺候客人都有记录，小的这就去取登记簿来！”方才通传的小厮捂着口鼻，见柳掌事递去个眼色，如得赦令般，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取来了册子。

　　“春淮……半月前，在听竹轩，侍、侍奉的是……石坚石公子。”他念出第一个名字，声音发涩。

　　“兰芷……一周前，在听竹轩，还是石坚公子。”

　　“云袖……三日前，在听竹轩……依然是石坚公子包夜。”

　　念罢，那小厮合上册子。柴房内空气近乎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石坚身上。

　　墨镜轩目光冷冷扫过石坚，声音听不出喜怒：“三具尸身，他们死前最后接触的客人，全都是你。石坚，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石坚脸色青白，踉跄着后退半步，急声辩解道：“不是我！我没有杀人，定是有人栽赃嫁祸给我！”

　　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身，拔腿就朝柴房门外的方向逃去。刚冲出两步，手腕便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扣住。

　　是墨镜轩。

　　“石公子何必急着走？”墨镜轩的声音依旧平稳，扣住他腕部的手掌却稳如铁钳。他顺势将指尖搭在石坚的脉门之上。

　　石坚浑身一僵，挣扎道：“将军！您这是何意？！”

　　墨镜轩并未理会他的叫嚷，只是微微阖目，凝神感知指尖传来的脉象。

　　初探之下，脉象虚浮躁动，气血奔涌，似是精力过剩之兆，恰如石坚外表展现出的那种“红光满面”。

　　但这只是表象，脉象深处却缠绕着一股与之截然相反的阴寒脉息——那寒意并非体虚之寒，而是如同冰封的暗河，深埋于筋骨中，蚕食着奔涌的“阳气”。

　　至阴锁阳，采补维系……脉象不会说谎。

　　墨镜轩倏然睁眼，眸中锐光如电，直刺石坚眼底：“你练的是至阴至寒的邪功，修炼者短期内武功可突飞猛进，但需不断汲取纯阳精气，以镇体内日益滋长的阴煞寒气，否则气血逆冲，神仙难救。而你汲取‘阳气’的源头，便是这些人的元阳精魄。南风苑，是你精心挑选的猎场，我说的可对，石公子？”

　　这话一出，旁边一直战战兢兢的小厮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怪、怪不得……每次从石公子房里出来的倌人们，都像被抽了魂儿似的，脸色煞白，路都走不稳，要好几天才能缓过劲儿来……小的、小的还以为是石公子天赋异禀，特别能……能折腾……”

　　柳掌事的脸色也变了。他经营南风苑多年，自然知道有些客人癖好特殊，手下人偶尔精神不济也是有的，但若如这小厮所言，每次都是如此，且症状这般严重……再结合眼前这三具被彻底抽干的尸身，石坚就显得格外可疑。

　　“我、我……”石坚不知该如何辩解，膝盖一软，若非手腕还被墨镜轩扣着，几乎要瘫倒在地。

　　“你重金求购炽阳花，也并非为了什么温养筋骨的护体丹药，”墨镜轩步步紧逼，字字诛心，“你修炼此等阴毒功法，每采补一次，体内阴煞便加重一分，对阳气的渴求也更胜一分。初时或许尚能控制，但越到后期，功法反噬越强。你近日修炼阴寒邪功已至瓶颈，体内阴煞之气积重难返，单靠采补已难压制。你需要炽阳花这至阳之物强行调和，才能在武试前医官查验脉象时，伪装出‘阳气充沛、脉象雄浑’的假象！否则，你连体检一关都过不去，遑论染指武状元之位？”

　　“可我、我没有杀人！”石坚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我找这些倌人的确是为了采阳补阴，但我也怕出事，在他们每个人身上只采不到半身阳气，三四日内便可恢复，绝不可能将他们的元阳精魄都吸干啊！”

　　墨镜轩没再看他，转而望向惊魂未定的柳掌事：“石坚每次来，都指定要‘听竹轩’这间房？”

　　“是、是的，将军。”柳掌事忙不迭点头，“石公子说那间房……清静，阳气盛。”

　　“阳气盛？”墨镜轩嘴角掠过一丝嘲讽。

　　听竹轩风水位于南风苑“离”位，属火，白日里或许是阳气汇聚之处。但若在子夜阴气最盛时，风水流转，阴阳交替——子时一过，离火位便会转为‘阴火穴’。于那处行阴煞采补之术……

　　墨镜轩抬眼，眸若寒星：“你采的根本不是阳气，是积攒在火位中的燥烈煞气。”

　　“走，去听竹轩搜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