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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霓裳“戎装”与宴会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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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沈清弦如同海绵吸水般,疯狂学习着这个时代的一切。她强迫自己适应电脑操作,虽然打字依旧笨拙,但已能熟练使用搜索功能去理解那些陌生的词汇和概念。她翻阅苏晚留下的工作笔记,研究公司的组织架构和业务流程,将这座现代化的商业帝国,逐步理解为一个全新的、规则不同的朝堂。
而霍承烨,似乎成了她最严苛的“太傅”。他交办的任务越来越复杂,从简单的日程安排、会议记录,到需要初步分析数据的行业报告,甚至让她草拟给重要客户的邮件稿。每一次,他都用那双锐利的、透过金丝边眼镜的目光审视着她的成果,言辞犀利,吹毛求疵。
沈清弦疲于应付,身心俱疲。这“秘书”一职,其繁琐与劳心,竟不亚于她当年辅政。不仅要处理如山的事务,更要时刻谨言慎行,掩盖自己与“苏晚”的巨大差异。她开始理解为何苏晚的记忆里充满了对这位总裁的畏惧和压力。
但长公主的韧性不容小觑。她将每一次刁难视为挑战,将霍承烨的挑剔当作砥砺自己的磨刀石。她用处理军国大事的缜密去核对数据,用权衡朝臣派系的心思去揣摩邮件措辞。渐渐地,她交上去的东西,虽然偶尔仍会带出一两句不合时宜的“古语”,但核心内容的质量,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提升着,甚至在某些宏观视角上,展现出超越普通秘书的洞察力。
这天下班前,霍承烨的内线电话再次响起。
“明晚七点,寰宇慈善晚宴,你陪我出席。”他的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不带商量余地。
沈清弦一愣。晚宴?陪他出席?这在她看来,近乎于……御前伴驾?按照苏晚的记忆,这似乎是工作的一部分,但……
“霍总,”她尝试拒绝,“我对这类场合不太熟悉,恐怕会失仪,影响公司形象。”这是实话,她对现代的社交礼仪一无所知。
“正因不熟悉,才需要学习。”霍承烨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作为首席秘书,这是你的职责范围。明天下午四点,会有人送礼服到公司。就这样。”
电话□□脆地挂断。沈清弦握着听筒,眉头紧锁。职责?又是这个词。在这个时代,“职责”似乎成了套在每个人脖子上的无形枷锁。
翌日下午四点,果然有造型师带着几个衣架来到公司,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晚礼服。长裙曳地,珠光宝气,款式大胆开放,许多都是沈清弦这个古人无法接受的——露肩、露背、甚至开衩高至腿根。
“苏小姐,请试试这几件,霍总吩咐,要挑最适合您气质的。”造型师笑容可掬。
沈清弦看着这些“有伤风化”的衣物,脸色难看。这成何体统!在她看来,这比匈奴女子的服饰更加暴露!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身上保守的职业套装。
“没有……更端庄些的款式吗?”她忍不住问。
造型师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要求:“苏小姐,这些都是最新季的高定,很端庄大方呀?”
最终,在沈清弦的坚持下,勉强挑中了一条相对保守的香槟色长裙,虽然仍是吊带设计,但领口较高,裙摆也不那么夸张。造型师又为她化了精致的妆容,将长发挽起,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
当沈清弦看着镜中的自己时,有一瞬间的恍惚。镜中人眉眼依旧,但华丽的衣裙和现代妆容,让她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某个平行时空里的、另一个养尊处优的沈清弦。她不适地动了动肩膀,那片裸露的肌肤让她极不自在。
“苏小姐,您真的很适合这条裙子,气质太好了!”造型师由衷赞叹。这种赞叹,沈清弦在作为长公主时听得多了,但此刻,她只觉得这“戎装”穿着浑身别扭。
晚上七点,霍承烨的座驾——一辆线条流畅、内饰奢华的黑色轿车(沈清弦后来才知道这叫“宾利”)——停在了举办晚宴的五星级酒店门口。车门被侍者拉开,霍承烨先下车,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燕尾服,衬得身形越发挺拔,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冷静依旧,却平添了几分属于上流社会的矜贵与疏离。
他侧身,向车内的沈清弦伸出手。
沈清弦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了一瞬。在她的时代,男女授受不亲。但苏晚的记忆提醒她,这是一种礼貌。她最终将指尖轻轻搭在他的掌心,借力下车。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霍承烨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当他看清站在眼前的沈清弦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艳,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香槟色长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简约的设计反而更衬托出她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她没有佩戴过多首饰,只有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却越发显得颈项修长,姿态优雅。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而镇定,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沉静力量,与周围那些或娇媚或精明的名媛闺秀截然不同。
“走吧。”霍承烨收回手,语气平淡,率先向酒店内走去。沈清弦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步伐从容,仿佛不是走向一个陌生的名利场,而是步入她熟悉的宫殿朝堂。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水晶灯折射出璀璨光芒,悠扬的乐曲流淌在空气中。许多目光聚焦在霍承烨身上,随之也落在了他身后这位面生的女伴身上。议论声低低响起。
“霍总身边那位是谁?新女伴?”
“好像是他的秘书苏晚?怎么像变了个人?”
“气质真好,是哪家的千金吗?”
沈清弦对周围的打量和议论恍若未闻。她自幼生长在宫廷,早已习惯成为焦点。她只是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审视意味,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场,让一些想上前搭讪的人不自觉地望而却步。
霍承烨与人寒暄应酬,沈清弦便安静地跟在身侧。有人向她举杯,她学着别人的样子,端起侍者托盘里的香槟,但只是浅尝辄??止——宫廷生活让她对入口之物保持着本能的警惕。有人与她交谈,她言辞简洁,措辞带着一种文雅的古风,虽不热情,却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反而觉得她神秘又特别。
“苏小姐真是霍总的得力助手,听说最近几个项目都处理得很漂亮。”一个脑满肠肥的秃顶男人(某建材公司老板)凑过来,语气带着几分谄媚,目光却不老实地在沈清弦身上打转。
沈清弦心中厌恶,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笑:“分内之事,王总过奖。”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身,拉开了些许距离。
那王总却得寸进尺,压低声音,带着酒气:“苏小姐,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发展?霍总给你开多少薪水,我出双倍!”
沈清弦眸光一冷。公然挖角,还是用这种轻浮的态度?在她看来,这无异于朝堂上的叛国投敌之举,且行为猥琐。
她尚未开口,一旁的霍承烨已经冷冷地瞥了那王总一眼,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王总,喝多了就去找地方醒醒酒。我的人,不劳你费心。”
那王总脸色一僵,讪讪地走开了。
沈清弦有些意外地看了霍承烨一眼。他这算是……维护下属?虽然态度依旧恶劣。
这时,一个穿着宝蓝色鱼尾裙、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是林氏集团的千金林薇薇,圈内出名的心仪霍承烨。
“承烨哥,这位就是你的新秘书?苏小姐是吧?”林薇薇笑容甜美,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敌意,“果然很‘特别’呢。不过,这种场合,秘书跟着来,会不会不太合适呀?”她话里有话,暗示沈清弦身份不够格。
沈清弦岂会听不出这绵里藏针的话?她当年在宫中,见过的明枪暗箭比这高明多了。她不动声色,甚至唇角还噙着一抹极淡的、属于长公主应对无知妃嫔时的宽容笑意。
她正要开口,霍承烨却先一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薇薇,苏秘书是我的首席秘书,代表的是霍氏的门面。她的能力,足以胜任任何场合。”他甚至没有看林薇薇,目光扫向别处,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林薇薇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瞬间阴沉下去,狠狠瞪了沈清弦一眼,悻悻离开。
沈清弦再次感到意外。霍承烨今晚,似乎……在刻意维护她?这不像她认知里的那个冷酷暴君,也不像记忆碎片里那个对苏晚呼来喝去的上司。
宴会进行到一半,有个互动环节,主办方拿出几件珠宝首饰作为拍品,邀请嘉宾即兴点评助兴。当一条钻石项链被展示时,主持人为了活跃气氛,玩笑般地看向气质出众的沈清弦:“这位美丽的女士,您觉得这款设计如何?”
全场目光再次聚焦。沈清弦对现代珠宝设计一无所知。但她看着那条光芒璀璨的项链,脑中浮现的却是大内库房中那些巧夺天工的宫廷御制首饰。
她沉吟片刻,在全场注视下,从容开口,声音清越:“美则美矣,然匠气过重,失之天成。钻石虽耀,排列却过于刻意,犹如繁星被强行拘于固定轨迹,少了份浑然天成的意境。窃以为,珠宝之魂,在于衬托人之气质,而非喧宾夺主。”
她用的是评价艺术品的眼光,带着东方美学特有的留白和意境追求。这番话,与现场常见的商业吹捧截然不同,新颖而富有哲理,让众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几位真正懂行的收藏家眼中露出了赞赏之色。
霍承烨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在灯光下沉静自信的侧脸,听着她娓娓道来的独特见解,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变得越发深邃难测。
晚宴结束,坐车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沈清弦累极了,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高度紧绷。她靠着车窗,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第一次对这个光怪陆离的时代,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迷茫。
而霍承烨,则一直沉默着。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晚宴上沈清弦的种种表现——那份与众不同的气度,那些不合时宜却往往一针见血的言辞,尤其是她评价珠宝时的那种眼神和语气……
太像了。
像得让他心惊。
像那个只存在于史书和他无尽想象中的、惊才绝艳的昭阳长公主。
车停在沈清弦(苏晚)公寓楼下。她道了声谢,准备下车。
“苏晚。”霍承烨突然叫住她。
沈清弦回头。
黑暗中,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只有眼镜片反射着微光。他顿了顿,才开口,声音低沉:“今晚……表现不错。”
说完,他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突兀,很快补充了一句,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明天上午的会,资料提前准备好。”
沈清弦怔了怔,点头:“是,霍总。”
看着沈清弦走进公寓楼,霍承烨没有立刻让司机开车。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苏晚……
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为什么你越来越让我觉得,我追寻了十年的那个影子,似乎……并非遥不可及?
怀疑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长成了藤蔓,紧紧缠绕住霍承烨的心。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揭开一个女人的面具,而驱动他的,已不仅仅是好奇,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更深层的情感悸动。而沈清弦,也在这一次次的碰撞与试探中,对这个时代的“霍宁舟”,产生了愈发复杂的观感。命运的齿轮,正在加速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