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长公主》梧桐的星星

4、博弈、宵夜与未解的谜题

　　寰宇晚宴之后，沈清弦能明显感觉到霍承烨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那种纯粹的、上司对下属的审视和挑剔依旧存在，但其中似乎掺杂了一丝更复杂的意味——探究、疑惑，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纵容？

　　工作依旧繁重如山。霍承烨交给她一个棘手的任务：整理分析过去五年集团所有重要投资案的得失报告，并要求她附上自己的评述和建议。这工作量巨大，涉及海量数据和专业分析，明显超出了首席秘书的常规职责范围。

　　“霍总，这份报告涉及核心商业数据，由我经手，是否妥当？”沈清弦提出质疑。这类似于调阅机要军情，她深知分寸。

　　霍承烨从文件上抬起眼，目光锐利：“正因涉及核心，才需要绝对可靠的人来做。你觉得你不可靠？”他又在用那种惯常的、带着压迫感的方式说话，但沈清弦敏锐地捕捉到，他这次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她的能力边界，或者，试探她的忠诚？

　　沈清弦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我既在其位，自当谋其政。只是提醒霍总，权责需相符。”她这话，既表明了态度，也暗含了对自己工作范围的界定，带着长公主式的政治智慧。

　　霍承烨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做好它。下周五之前给我。”

　　接下这个“烫手山芋”，沈清弦开始了夜以继日的奋战。她将浩如烟海的数据视为敌我军情，将每一个投资案例视为一场战役复盘。她不懂现代金融模型，但她精通权衡利弊、洞察人心。她用最笨的办法，逐条阅读合同条款、市场分析、决策记录和最终财报，用她掌控朝局的大局观，去剖析成败背后的战略得失。

　　办公室里常常只剩下她一个人敲击键盘（虽然依旧缓慢）和翻动纸张的声音。灯光下，她蹙眉凝思的身影，竟与霍承烨记忆中某个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到深夜的孤高清影隐隐重叠。

　　这天晚上十点多，沈清弦还埋首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中，胃部传来一阵轻微的绞痛，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忘了吃晚饭。这个身体不像她原来的那般经过精心调养，不禁饿。她轻轻按了按胃部，准备去倒杯热水。

　　就在这时，总裁办公室的门开了。霍承烨走了出来，他似乎也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他看到还在工位上的沈清弦，脚步顿了一下。

　　“还没走？”

　　“报告还剩一部分。”沈清弦站起身，胃部的抽痛让她脸色有些发白，但她尽力维持着常态。

　　霍承烨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一切。“脸色这么难看，是想晕倒在公司，算工伤吗？”他的话依旧不中听。

　　沈清弦心头火起，但没力气跟他争辩，只是淡淡道：“不劳霍总费心，我这就回去。”

　　她开始收拾东西，动作因为不适而有些迟缓。

　　霍承烨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向电梯。沈清弦以为他走了，暗暗松了口气。然而，当她收拾好东西，走到电梯口时，却发现霍承烨还站在那里，手指按着开门键，明显在等她。

　　沈清弦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气氛有些凝滞。她刻意站得离他远些，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微阖着眼，抵抗着阵阵袭来的眩晕和胃痛。

　　霍承烨透过光可鉴人的电梯内壁，看着她苍白脆弱的侧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前的苏晚，褪去了平日那份不合时宜的倔强和凛然，显得异常安静和……易碎。这种脆弱感，与他认知中的那个形象截然不同，却莫名地牵动了他心底某一根陌生的弦。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霍承烨大步走向他的座驾，沈清弦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虚浮。

　　“上车。”他拉开车门，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清弦一愣：“霍总，我打车回去就好。”

　　“这个时间，这个地段，你想等到什么时候？”霍承烨不耐烦地打断她，“还是你想明天因为低血糖请假，耽误报告进度？”

　　又是用工作压人。沈清弦无奈，只好坐进了副驾驶。车内弥漫着淡淡的、属于他的冷冽木质香气。

　　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融入城市的夜色。沈清弦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意识有些模糊。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大周，那个雨夜，霍宁舟与她争执后，她也是这般疲惫和……孤独。

　　“……霍宁舟……”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很轻，带着病中的脆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你这……乱臣贼子……”

　　正在开车的霍承烨，浑身猛地一震！方向盘上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霍宁舟！

　　这个名字！从他见到苏晚第一眼起，就盘旋在他脑海深处的名字！那个与他容貌相似、在历史上与昭阳长公主势同水火的镇北王！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还用在这样的语境下？！

　　他猛地踩下刹车，将车靠边停下。刺耳的刹车声让沈清弦惊醒过来，她茫然地看向霍承烨，对上的是他震惊、锐利、如同探照灯般试图将她灵魂都看穿的目光！

　　“你刚才叫我什么？”霍承烨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

　　沈清弦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说了什么？她是不是……泄露了最大的秘密？强烈的危机感让她瞬间清醒，胃痛似乎都被压了下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我……”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虚弱，“我刚才说什么了吗？抱歉，霍总，我有点头晕，可能说胡话了……”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演技逼真。

　　霍承烨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但她除了病弱的苍白和被他吓到的一丝慌乱外，再无其他。难道……真的只是巧合？是发音相似？还是他……听错了？因为最近总是联想到那个历史人物，产生了幻听？

　　车厢内的空气几乎凝固。良久，霍承烨才重新发动车子，但车速明显慢了下来。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紧绷的下颌线显示他内心的波澜远未平息。

　　车子在一家还在营业的粥铺前停下。

　　“等着。”霍承烨丢下两个字，下了车。

　　几分钟后，他提着一个纸袋回来，扔到沈清弦怀里。袋子里是热腾腾的南瓜小米粥和几个清淡的包子。

　　“吃了再上去。”他的语气依旧硬邦邦的，甚至带着点怒气，不知是气她的“胡话”，还是气自己莫名其妙的举动。

　　沈清弦抱着温暖的纸袋，看着窗外霍承烨倚在车边点烟的背影（她后来才知道那叫“烟”），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个男人，一边用最苛刻的工作折磨她，一边却又在她虚弱时，展现出这种近乎……别扭的关心。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真的只是霍承烨吗？他和霍宁舟，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温热的流食下肚，缓解了胃部的不适，也让她冰凉的指尖渐渐回暖。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而车外的霍承烨，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冷峻的轮廓。他回头，透过车窗看着车里那个安静喝粥的女人，眼神深邃如夜。

　　苏晚。

　　你身上笼罩的迷雾，越来越浓了。

　　那个名字，绝不是巧合。

　　还有你偶尔流露出的眼神、气度、言辞……

　　你必须，和我研究了十年的那个历史谜题，有着某种我尚未知晓的关联。

　　看来，是时候采取更直接的方式，来验证我的猜想了。

　　他掐灭烟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这场跨越时空的博弈，他不能再被动等待答案自己浮出水面。他要主动出击，揭开所有伪装，看清这具皮囊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一个灵魂。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必须知道真相。因为那个真相，可能关乎他追寻了半生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