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长公主》梧桐的星星

7、摊牌、画像与破碎的时间之壁

　　自那份石破天惊的“奏疏”之后，霍承烨消失了整整两天。

　　没有来公司，没有电话，连特助李锐都不知道他的具体去向，只说霍总在处理重要私人事务。总裁办公室那扇厚重的门一直紧闭着，如同它主人突然封闭起来的心绪。

　　这种反常的静默，比之前的步步紧逼更让沈清弦感到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她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处理着日常事务，但心思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飘向霍承烨最后看她时，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含着惊涛骇浪的眼睛。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去了哪里？是在谋划着什么，还是……被她的“异常”彻底惊退，打算就此将她这个麻烦扫地出门？

　　各种猜测在她脑中盘旋，甚至有一瞬间，她荒谬地想到，霍承烨会不会是去寻找什么“得道高人”来收了她这个“孤魂野鬼”？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丝苦涩的笑意。

　　第三天上午，沈清弦刚在工位坐下，内线电话就突兀地响了起来。是霍承烨。

　　“苏秘书，进来一下。”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恢复了以往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加平淡，平淡得有些诡异。

　　沈清弦的心猛地一跳。该来的，终究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襟，如同战士整理铠甲，走向最终的战场。

　　推开办公室的门，霍承烨就坐在他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两天不见，他看起来似乎清瘦了些，下颌线更加分明，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刀，仿佛已经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定。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用文件或工作作为开场白，而是直接看着她，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得可怕：

　　“苏晚，或者，我是否应该称呼你为——”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实质般锁住她，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石破天惊的名字，“沈、清、弦？”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沈清弦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他知道了！他竟然真的知道了！他是如何确定的？难道就凭那份报告，那盘棋，那次无意识的呓语？

　　巨大的震惊和恐慌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张了张嘴，想否认，想辩解，但在霍承烨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和无法掩饰的惊惶，霍承烨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也烟消云散。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咄咄逼人，但那种平静之下蕴含的力量，更让人心悸。

　　“不必否认。”他看着她，目光复杂难明，有探究，有震撼，有恍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你的棋风，你的谋略，你无意中流露的仪态，你对‘霍宁舟’这个名字的反应，还有那份……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奏疏’。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答案——一个荒谬绝伦，但却唯一合理的答案。”

　　沈清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属于昭阳长公主的冷静，尽管这冷静之下是翻江倒海的波澜。事已至此，隐瞒已无意义。

　　“是。”她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语气却异常清晰，“本宫，正是沈清弦。”

　　“本宫”二字出口，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被打破，时空在这一刻发生了诡异的交错。现代明亮的办公室，与千年前庄严的宫殿，似乎有了一瞬间的重叠。

　　得到了她亲口的承认，霍承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这颠覆认知的真相，所带来的冲击依然是毁灭性的。他扶住旁边的沙发靠背，稳住了身形，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沙哑，那是极力压抑着巨大情绪波动的结果。

　　沈清弦简略地叙述了那个雨夜，在金銮殿上与镇北王霍宁舟的激烈争执，以及之后失去意识，醒来便成了苏晚的经历。

　　“霍宁舟……”霍承烨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更加幽深，“所以，是因为他？”

　　沈清弦没有回答，算是默认。她看着眼前这张与宿敌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恨意？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纯粹。困惑？却是与日俱增。

　　“那你呢？”她反问道，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团，“你又是谁？为何会知道本宫？为何会……探究这些？”一个现代的集团总裁，为何会对一个千年前的古代公主如此了解？甚至能凭借蛛丝马迹确认她的身份？这太不合常理了。

　　霍承烨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沈清弦意想不到的举动。他走到书架旁，如同那日一样，开启了那扇隐藏的密室门。

　　“想知道答案？”他侧身，对沈清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答案就在这里。”

　　沈清弦心中充满警惕，但强烈的好奇心和对真相的渴望驱使着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当密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时，沈清弦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住！

　　正对着她的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极其传神的工笔画像！画中人身着她最为熟悉的繁复宫装，头戴象征长公主身份的珠冠，眉目清冷，气质高贵，眼神锐利而睿智——那分明就是她！是她作为昭阳长公主时的模样！画工精湛，连她眼角一颗极淡的小痣都分毫不差！这绝非后世凭想象所能绘制！

　　画像下方，玻璃柜里陈列着泛黄的古籍、厚厚的笔记……一切的一切，都表明眼前这个男人，对她进行了何等深入、何等长久的研究！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清弦猛地转身，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口的霍承烨，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颤抖：“你……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有本宫的画像？！为何要如此……”

　　霍承烨缓缓走进密室，灯光在他金丝边眼镜上反射出冰冷的光。他走到画像前，仰头看着画中那个骄傲清冷的女子，又缓缓将目光移回到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带着惊惶与愤怒的沈清弦身上。

　　他的眼神，是沈清弦从未见过的复杂。那里面没有了商场霸总的冷酷，没有了之前的探究和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眷恋、以及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沈清弦的心上：

　　“我是霍承烨。但我的灵魂深处，或许一直烙印着另一个人的执念。”

　　他抬手指着墙上的画像，目光却紧紧锁着沈清弦的眼睛：

　　“我研究了她十年，追寻了她十年。历史上惊才绝艳的昭阳长公主，是我此生……唯一的信仰，和求而不得的幻梦。”

　　他顿了顿，目光中流露出一种近乎破碎的悲伤，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吗？告诉我，历史上，在你与霍宁舟那次争执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史书上记载，权倾朝野的镇北王霍宁舟，在你……郁郁而终后不久，便交还兵权，自请守陵，最终……同样英年早逝，郁郁而终？”

　　轰隆！

　　又一个惊雷，在沈清弦脑海中炸响！

　　郁郁而终？霍宁舟……也死了？还是在她之后？这……这怎么可能？！那个在朝堂上与她针锋相对、势同水火的乱臣贼子，那个拥兵自重、让她恨得牙痒痒的镇北王，怎么会……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沈清弦的认知。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破碎、吐露着惊世秘密的男人，看着墙上那幅属于自己的画像，再联想到霍宁舟最后那句似是而非的“乱臣贼子”，以及他伸手想要抓住她的动作……

　　一直以来的恨意，仿佛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一个模糊的、让她不敢深思的猜想，悄然浮现在心底。

　　难道……她所以为的一切，并非真相？

　　时空的迷雾，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浓重了。而跨越千年的，不仅仅是她的灵魂，似乎还有一段被历史尘埃深深掩埋的、不为人知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