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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真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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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哟,我家那口子当时也是这样,明明在意,但又偏偏嘴硬得要死!年轻人呐,就是缺点勇气!”
“……”
“对,你就先晾他一阵,他自己就会眼巴巴地凑上来了!”
“而且用了我这个秘术啊,保管他会对你死心塌地!”
蓝眼睛小子重新走到院门外时,听见的就是这样一通御男经验教学。
“欸,刚好小安这小子回来了,动作还挺快,就让他先带着你回去吧,晚点我再把衣服给你送去!”
刘家嫂子一抬头,刚好对上了站在门口的黄安,先招呼了他一声,然后就把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加快脚步靠近打量,目光在掠过桌上那个半透明的赤色晶石瓶时,蓝眼睛小子的瞳孔猛缩了一下,而后快步上前,把那束草花塞进染今墨怀里。
“村长,回,晚饭。”
他又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染今墨却听懂了,慢腾腾地从椅子上起身,拿起那个瓶子,也懒得找茬了,迈步跟着他就往外走。
“说说吧,这花长在什么环境里,给我编得危险难寻一点啊。”
染今墨的手指在花瓣上轻轻拨弄了两下,像是对它们很满意。
“我,给你看,个,东西。”
前面带路的蓝眼睛小子却忽然转身,在染今墨抬眸看他的瞬间,捏着一条漆黑巨大的多足长虫直接怼到了她面前。
“啊——!”
染今墨很配合地惊呼了一声,蓝眼睛小子却更过分,直接把那条虫子往她身上一扔,趁着她“躲闪”的时候,一把拍掉了她手里的东西。
“你!你敢耍我!”
染今墨勃然大怒,像是准备将被虫子恐吓的怒气全都发泄在他身上,直接随手抄了一把院子里的大铁锹,举着就追在蓝眼睛小子身后跑打着离开了院里。
……
——*——
橘黄落日将身影拉得老长,在门口几人的不断张望中,两道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视线里。
“染……呃……染道友?”
黄奚一声招呼卡在嗓子眼里,话语顿了顿才终于疑惑出声。
不止是他,还绷着设定的君无忧和晏和以及他们身边站着的一圈村民,在看到染今墨和黄安现在的样子后都愣了愣,一时间没敢出声。
逆着光走来的,是两个人。
一个一瘸一拐,身上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胸口那处尤为明显。
另一个则头发凌乱,脸上的表情泫然欲泣,手上还拿了把稀稀拉拉的破败草花。
“大表哥!”染今墨抢步上前,伸手擦了一把脸上黑漆漆的泥印子,呜呜哭着就开始告状,“他!他欺负我!”
“他拿虫子吓唬我,还指挥那些东西往我身上爬!”指着黑色衣袍上的些许泥点,染今墨委屈地转向黄奚,“村长!这事得有个说法!”
走到近前,黄奚看着黄安身上被撕成了几乎是一条一条的破烂衣摆,脸上明显一左一右相互对称的红色巴掌印,和身上到处都是的密密麻麻泥点子。
沉默了半天,他才终于干巴巴地憋出一句话,“是吗,哈,哈哈,都是我这乖……孽孙的不是,我这就把人带回祠堂好好教育。”
他脸上的表情皱皱巴巴,维持了好久都没动弹的标准弧度现在终于卡壳般,扯了好久也扯不出个笑。
“呜呜,你一定要狠狠罚他一顿,让他知道什么叫待客之道啊!”染今墨擦了把眼角不存在的泪,嚷嚷出声。
“一定,一定!”木木然头脑发晕地转身,黄奚像是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带着身后一圈神情惊恐的人,沉默又迅速地离开了这处小院。
他身形不高,这次的步子却迈得飞快,在一众男女老少的簇拥下越走越远,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三人眼中。
确认他们不会再回来后,染今墨三人才进屋和上门。
目光在昏暗的屋中两两对视,看着彼此当前的形象,他们谁都没能率先开口。
“咕噜——”桌上一颗夜明珠没放稳,不小心往桌边滚了点。
染今墨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这五万灵石重新按在桌面,还是决定放下脸面率先开口。
“咳,那个,你们今天,有什么收获吗?”
她借着夜明珠的亮光仔细打量了一通对面两人,发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还比她更甚,又想起了之前门口守着的那一群神色各异的村民,有点好奇他们今天到底在村子里干了什么。
她都已经弄塌了好几间屋子,捅穿了十几头肥鸡,甚至直接跑到别人家里去好好狠作了一通也没这待遇。
这两人究竟是干了些什么才能被十多个人连带村长一起给“护送”回来?
“咳,也没什么,不过是事出有因,事从权宜。”
君无忧握拳抵唇轻轻咳嗽了两声,目光瞥过一旁仰头假装打量屋顶的晏和,无奈地自己开口讲述。
——*——
三人今早各自交流了情报,决定想办法分头行动,尽量弄清这个村子的其他怪异之处——
染今墨让君无忧找那些木片有一个目的,她要确认。
确认这个村子是否是真实的存在。
之前在那片湖泊区域的记忆让她对现在的环境十分警惕。
这片村子很奇怪,住在其中的人也处处透着诡异,但他们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性——和那片湖泊很像。
所以以防现在看到的东西都是几人神识再次被影响后出现的幻境,她在昨晚外出探查时,就让两头蹲在山林中的灵虎和她一起,往这片山谷的区域外狂奔了十几里。
幻境再大,也无法绵延这么远的距离。
没受影响,她的记忆从始至终都完整连续。
接着是君无忧。
她让他检查那些屋内物品的木头。
染今墨在宗门里修了十多年东西,在看到那间屋子的第一瞬间,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虽然木门桌椅是破破烂烂的,虽然锅灶横梁是布满灰尘的。
但是味道不对。
那间屋子里,味道太过干净。
木质房屋架构在长久无人住后,会有一股腐朽潮湿的霉气。
黄奚说这个山谷难见日光,那这间屋子里必然会有那种气息。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染今墨绕着屋子转了两圈,发现这里有锅灶却无半点柴火草碎,有水桶却找不到蓄水的大缸和青苔痕迹——知道该“有什么”,却没真正这样生活过。
就像晏和和君无忧,之前他们尝试着烤鱼,结果拿出来的木材都是刚从树上劈下来的。
新木水分太足,不仅没能燃起来,还直接把两人熏得鼻孔发黑衣袍全灰。
这间破屋也一样。
建造它的人知道该有哪些痕迹,却又从未真实地进入其中体验过。
先有了目的,才有它的存在。
君无忧那些从各处边边角角削下来的木片,也佐证了她的假定。
他的鼻子很好,这是染今墨询问后得知的——所以他才能在树上及时发现那根细如丝发的藤蔓,并及时做出反应。
她让他检查屋中的木头,最好能大概判断出它们的年份。
结果君无忧给了她个更大的惊喜——虽然无法进一步确定,但他通过上面残存的原木气息判断出来,这间屋子里所有的木头被伐下来的时间都不超过两月。
所以染今墨确定了。
村子,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没有无知无觉地陷入另一个诡异幻境。
但村子也是假的。它是一个被故意“做旧”了以佐证他们说辞的“证据”。
得出上述结论后,染今墨三人讨论后决定,还是先继续留在这里。
他们需要获知更多信息,才能确定下一步行动的方向。
*
于是时间就回到了今早。
三人各自分工了需要探查的部分,用尽浑身解数地扮演起了各自的形象设定——
染今墨,一款表面和善实则跋扈的有毒青梅。
君无忧,一款看上去温和懂礼实则两面三刀的阴险小人。
晏和,一款表面和实际都是见风使舵仗势欺人的表里如一坏小厮。
酣畅淋漓。
——*——
“和你分开后,我和晏和也找了借口分头行动。”
“他潜到村子外围的几间草屋中探查情况,我则在村外假装找寻任务物品拖延时间。”
“结果他找到了一样东西,还差点被人发现。”
说到这里,晏和自然地接过话头继续讲了下去。
“我去看的那圈屋子都很安静,屋主们都被村长派去给公子干活了。”
“我本以为屋子里都没人了,结果刚往窗口里一探,就发现好几间屋子的卧室里,都躺着个昏迷不醒的人!”
晏和拧眉思索,似乎是在想该如何描述那些场景,“可是为了防止被发现,我进那几间屋子前都用神识探查过,里面分明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可我又亲眼看见了,那几间屋子的卧室里,分明都躺着不同的人。”
“他们面色红润,胸口还有起伏呼吸,看上去都是正常普通人的模样,没有任何异变不对。”
“而且从时间判断,他们应该至少三天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没有挪动过。”
“看到那些人,我有点摸不准情况,正准备撤走时,却差点被发现。”
说到这里他十分纳闷,“我一直都有用灵力注意着周边动静,之前那人出去时也能感应到他的气息。”
“可就刚才他出去又回来的那一会儿时间里,我突然就无法捕捉到他的气息了,就像床上躺着的那些人一样。”
“当时我好险藏在了屋中横梁上,也好在那间屋子是我们昨天说的比较坚固的几间房子之一,不然我想往上面藏都找不到地方。”
“那人只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先是扒开了床上那人的眼皮,又剥了他胸口的衣服摸了摸。”
“之前偶然听到了他和村长的谈话,我知道他在消失的那一会儿时间是去了祠堂。”
“所以在他离开后,我索性就摸去了那边。”
“然后刚推开门,我就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拽住了!”
“那也是个皮肤皱皱巴巴的老人,身形比村长还矮了几分,力气却更大。”
“他说他是看守宗祠的人,专门负责逮村里那些偷偷摸摸想来吃贡品的人,却没想到抓住了一个我。”
“他说按照族规,是要将我放血吊死在村口,以示警戒。但鉴于我是无知的外来者,只需要蘸着自己的血抄十遍族规,就能求得祖宗原谅。”
“那我当然不可能从啊!我当时就跋扈起来了,把人往前一推就想离开,却又刚好撞见了被别人带着往这边来的公子。”
“然后,然后……”
前面的内容,晏和都说得理直气壮,到了这里却卡了好一会儿。
“然后我们就把那个看守宗祠的人抓起来,咳咳,吊在了宗祠门口。”
“还一不小心打翻了上面贡着的不少牌位。”
“嗯,然后在躲避一些村民时不小心掀翻了别家个的几间房子,还顺手抢走了一间屋子门口晒着的不少药材……”
“嗯,还一不小心绊了村长一跤,让他差点从山腰滚下去摔个半死……”
“还……”
晏和有点心虚地扳着手指数了一会儿,直到说了一炷香时间才堪堪停下。
他本来是有点心虚的,可在看到染今墨的目光随着他的讲述越来越亮后,就如同找到了知己般直接开始了理直气壮的大说特说。
听得染今墨那叫一个拊掌称赞。
原来干坏事也是需要天分的!
染今墨原本以为自己今天已经够努力了,但和他们这浑然一体仿佛天成的作恶手法相比,自己干的那些事就多少有点小巫见大巫了。
努力压抑住自己内心叫嚣着想再摩拳擦掌出去做点什么的冲动,染今墨先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回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上。
“你的描述里,问题有几点。”
“其一,那些人的气息,为什么感知不到?”
修士五感敏锐,神识强大到一定地步甚至可以闭眼视物。
虽然晏和还没强到那种地步,却也不至于连对方的气息都无法感知。
“两种可能,要么,他们不是人,所以属于活人的生气无法被你感知到。要么,就是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屏蔽了你的感知。”
“其二,那些人本身。”她转头看向君无忧,“你之前夜间探查说大致有三十一人,这是怎么数出来的。”
“当时出于警惕我没用灵力查看,是直接翻进去数的人数。”
“但那时夜深,他们大半已经睡了,所以我直接数的床上的人数。”
说完这句话,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和染今墨的目光对上,明白了对方此刻的想法。
“所以,”染今墨开口,给还没搞清状况的晏和解释,“既然你说那些躺在床上的人至少有三天没有动过,而君无忧数出来的人数又是以夜间床上的人为基础算出来的,那么,今天在村子里活动的,这些多出来的人,他们本来待在哪里?”
这话一出口,晏和背上骤然腾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黄昏近晚的,怎么脖子后面突然觉得有点凉飕飕的气息。
“其三,那个守宗祠的人。”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村里,除了那个蓝眼睛小子,基本上没有别的年轻面孔。所有人,无论男女,面部都苍老布满褶皱。”
“而且我虽然没见过太多村子,但也觉得大概没有哪个宗祠惩罚偷盗者的刑罚是让人直接失血吊死。此外,想让你割血写字这点……怎么想都有点奇怪。”
“因为我在那个刘家嫂子那里,也遇到了类似的要求。”
“我按照编好的身份,在你们走后立刻就变脸。”
“嚣张跋扈、作死挑衅,确实有点效果——我身后缠上了一股阴冷的气息,但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我在那间屋子里踹翻了好几排布架,弄翻了好几桶燃料,甚至直接把这个村子里见到过的所有人都数落了一遍,对方也没什么不耐脾气。”
“只到了最后,在我说起‘和大表哥的二三事’时,她才主动接话。”
“她说村子里有一种秘术,能让一个人死心塌地地爱上你。”
“她给了我一个赤色晶石瓶,说只要将两人的指尖血滴入其中,就能将彼此的命理绑在一起,永不分开。”
“我觉得那瓶子很奇怪——它有很强的气息波动,却又极脆极薄,还有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
“本是打算拿回来研究研究,但,那东西被蓝眼睛小子想办法弄碎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中带了点猜测,“而且关于他,我想……有东西!”
“簌——”
君无忧原本还不放心地想要追问两句,染今墨的目光却凌厉地看向了窗外某处。
她动作奇快,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整个人就已经出现在了窗边异动的位置。
“没事。”
看着在她话音落下后同步赶到身旁,此刻正满脸警惕的两人,染今墨摆了摆手示意安全,又摊开了掌心握起的一个东西,“是个纸团。”
三人重新回到桌边,谨慎地用灵力护住周身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团纸团。
纸团却没什么问题,只在上面用血写了个歪歪扭扭的“逃”字,又在右下角画了幅简单的村中地图。
他们进村的位置位于边缘,此刻却被鲜红的血珠着重标明了,格外显眼。
他们还没来得及弄清这张纸片上的内容,门口却又传来了格外清晰的重重脚步声。
“笃笃笃——”敲门声突兀响起,“三位客人,村长有事找你们。”
那道声音平波无澜,说完后却并没立刻离去。
三道视线交汇一瞬,接着,晏和开口应了外面的声音,“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儿啊!耽误我们公子小姐休息你担待得起吗!”
他人说着话,身形却已经摸到了门边,只腕上一翻,那副黑色拳甲就已经重新戴在了手上。
“三位客人,村长有事找你们。”那道声音却没什么起伏,只依旧不断重复这一句。
“快出来吧,村长有事找你们。”
“出来吧,村长有事找你们。”
“村长……”
之前门外的脚步声分明只有一人,现在不断呼唤着他们出去的声音却变成了许多道。
可是,依旧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
“嗷嗷嗷!”
脑中突然传来了白虎急躁的嚷嚷声,染今墨目光一凛,仔细辨别起了其中含义。
“君无忧,这个村子开始行动了。”
分辨完脑中白虎传递的信息,染今墨的眸光骤然冷肃。
“寂影说他们至少还要半个时辰才能突破最外面那层魔兽。”
君无忧的表情亦是肃然,眸光明灭地看向薄薄门板外的攒动人影。
他脑海中,黑虎也传来了讯息。
被暂时交代了待在村外的两头灵虎,现在同时遭到了莫名出现的魔兽的攻击。
“我要先去找那个蓝眼睛小子一趟,需要一刻钟时间。”
外面的人声已经不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门板被重重砸碎后的轰然动静。
“好。”
冷光匕首和黑色拳甲同时动作,随着君无忧长腿直接踹开眼前遮挡视线的门板,三道身影立时便猛冲而出,直接对上了眼前不知何时汇聚起的密密麻麻人群。
不,此刻的他们,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