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心跳（张子枫视角） ...
-
2016年9月，高一。
新学期开始快半个月了，北京最好的秋天刚刚露头，天空蓝得透亮，风里带着点清爽的凉意。
但我感觉不到，感受到的是比凉意更甚的孤独。
市重点高中，学霸云集。
同学们都很好，真的。但那种“好”里，总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他们会礼貌地打招呼，但也仅此而已。
课间，女生们会凑在一起聊昨晚的综艺，聊新买的发卡，聊隔壁班哪个男生打球很帅。
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低头假装看书，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听着她们的欢声笑语。有人会偶尔回头问我一句“子枫，你觉得呢？”，我笑笑，说“挺好的”或者“没看过”，对话就断了。
不是她们排挤我，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接。我的生活和他们太不一样了。
她们说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甚至根本没留意过。
一种无形的墙立在那里。
他们是“我们”，我是“张子枫”。
是那个电视上的“张子枫”。
好像，我早就把自己框在了电视机的方框里，我的生活也确实条条框框，框的我对很多东西触不可及。
体育课的时候，这个框是最明显的。
今天下午是篮球课，女生练习传球。
自由分组，几乎不用商量，大家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小团体，嘻嘻哈哈地开始练习。
我站在原地，有点无措。
最后是体育老师指了指旁边几个也不太擅长运动的女生：“你们几个一组吧。”
“好。”我们点点头。
练习很机械，我们之间没什么交流。我尽量让自己投入，但注意力总是不集中。
眼角余光能看到不远处几个女生一边传球一边窃窃私语，眼神偶尔飘向我这边，又很快移开。
我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大概又是“她好像也没电视上好看”、“明星也跟我们一样上体育课啊”之类的话。
没有恶意，只是好奇，但这种被当成观察对象的感觉，并不好受。
休息的哨声响起，大家都欢呼着散开，找阴凉地方喝水聊天。
我默默走到跑道旁的看台，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抱着膝盖，看着远处打篮球的男生们，他们奔跑呼喊，充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和热烈。
心里有点空。
这种感觉，从初中开始就有了，只是高中更明显。
我知道不该矫情，拥有这么多，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这种永远无法真正融入的孤独感，有时候真的会让人透不过气。
低下头，用指尖划着水泥看台上的灰尘。
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梦”。
一双异常清晰的眼睛。都是突然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
我把她们归类为“压力导致的幻觉”或者“巧合”。
尤其是餐厅那次之后，我鬼使神差地把那堆她落下的冬装带回了家，塞在了衣柜最底下。
妈妈整理衣服时问过一次，我含糊地说是一个朋友落我这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就是……不想扔掉。
好像留着那些衣服，就和那个奇怪的下午，有了一点微弱的联系。
有时候，夜深人静，做完功课瘫在床上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想起她满脸通红却强装镇定的样子，想起她被发现用“□□”时窘迫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还有最后那个慌张逃跑的背影。
想着想着，总是会稍微心安一些。
好像在这个所有人都觉得我“不一样”的世界里，终于有个人，是以一种更“奇怪”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奇怪”，反而让我觉得有点亲切
“集合！”体育老师的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下课了。同学们说说笑笑地往教学楼走。我落在最后面，慢吞吞地跟着。肚子有点饿，嗓子也干得冒烟。
想着回去又要面对经纪人姐姐关于“控制饮食”的唠叨，心情更低沉了。
快走到校门口时，看到前面围了一小群人，似乎很热闹。
发生了什么？
我下意识的不想凑热闹，准备从旁边绕过去。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有点耳熟，但更显热情的声音：
“同学们，稍等一下！”
我脚步一顿，抬头望去。只见校门旁的花坛边，一个穿着简单T恤和长裤的姐姐，正提着几个塞得满满的购物袋，脸上堆着笑，对着我们班几个走在前面的女生说话。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我的呼吸猛地一滞。
是……是她？
那个夏天在快餐店见过的“怪人”姐姐！
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僵在原地，大脑有点宕机。只见她笑容满面地对那几个女生说：“我是子枫的远房表姐，正好路过。看她上体育课挺辛苦的，给大家买了点水和零食，一起分着吃，解解渴！”
子枫的……表姐？
我哪来的表姐？
我看着她熟练地把购物袋放在花坛边上打开，里面琳琅满目的零食和饮料让同学们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
她一边分发，一边笑着说：“子枫一会儿就过来，其实她人特别好，没什么架子，这次请客也是她的主意……”
我彻底懵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还……替我请客？
同学们兴奋地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说着“谢谢姐姐”、“子枫表姐真好”。
那种因为我而受到的热情对待，让我感觉非常……不真实，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我就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被同学们围在中间的她，心里乱成一团麻。
困惑，惊讶，还有一丝……被擅作主张的微恼。
但奇怪的是，并不讨厌。
看着她那么努力地想帮我“搞好关系”的样子，甚至觉得……有点笨拙的可爱。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我。
她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目标，赶紧从袋子里拿出几瓶饮料和一块巧克力，挤出人群，快步朝我走来。
“子枫，快来！”她走到我面前，语气熟稔得好像我们真是亲戚，不由分说地把东西塞到我手里，“表姐请客，这是给你留的。”
我低头看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东西，又抬头看看她。
近距离看，她比夏天那次见面似乎更从容了一点？
但眼神里那份熟悉的光芒没变。
“表姐？我……我不……”我下意识地想否认，脑子里全是问号。
“哎呀，别不好意思了！”她飞快地打断我，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音量说，眼神里带着一种狡黠的恳求：“看着同学们都挺开心的，快去跟大家一块儿分分，就当……帮表姐个忙，嗯？”
她的气息轻轻拂过我的耳朵，有点痒。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靠得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像是阳光晒过的衣服的味道，很干净。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很复杂。
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最终我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谢谢。”
她立刻松了口气，眼睛弯成了月牙，轻轻推了一下我的后背：“快去呀！”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被注入了一股莫名的勇气，转身走向同学们。一开始还有些僵硬，只是默默地把饮料递给身边的人。但很快，就有活泼的同学主动凑过来：
“子枫，你表姐人真好！”
“谢谢你的零食！”
“下次体育课我们一起吧？”
手里冰凉的饮料瓶，同学们真诚的笑脸，还有耳边叽叽喳喳的友善话语，慢慢融化了最初的抵触情绪。
我开始渐渐放松下来，偷偷用眼角余光去寻找那个身影。
她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正静静地看着我们，脸上带着欣慰，阳光似乎都对她格外眷恋，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分。
那一刻，看着她的笑容，心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陌生的酸酸软软的感觉从心口蔓延开。
有点慌，有点甜，还有点想哭。
为什么又是你？
为什么总是在我有点……孤单的时候出现？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
但这一次，那种“她会不会又突然消失”的恐慌感，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
我没把太多注意力放在同学们身上，余光紧紧的落在她身上。
果然，没过多久，我就看到她悄悄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快步走进了旁边的街道，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她没有像上次那样仓皇逃跑，但离开得同样果断。
我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空了一块。
周围的喧闹仿佛瞬间远去，刚才那点短暂的温暖，被她离开的背影带走了大半。
强烈的失落感攫住了我，比体育课上一个人坐着时，更加强烈。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全是她站在树荫下，看着我们微笑的样子。
这一次，我再也无法用“幻觉”或“巧合”来欺骗自己了。
她是谁？
从哪里来？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又一次又一次地离开？
而且……我发现自己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她。
想起她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她有点笨拙的讨好，想起她靠近时身上好闻的味道，想起她离开时那个让人心疼的背影。
这种想念，和想家人、想朋友的感觉都不一样。
掺杂了依赖，还有朦朦胧胧的悸动。
我开始克制不住自己，我开始频繁的思考，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现在的我没勇气深究的。
我好像……有点喜欢上这个奇怪的姐姐了。
双颊烫的厉害，我把脸埋进枕头里。
太荒唐了。
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可是，心跳声在安静的夜里，响得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