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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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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老板没有在包厢多待,他送完果盘又回了后厨准备下厨。
桌上的果盘里分类放了许多水果,有一颗颗的草莓、切好的芒果、成串的葡萄,还有单独剥成一瓣瓣放在一旁的柚子,沈予从果盘里拿了一瓣柚子,剥开皮咬了一口,柚子清甜中带丝一点酸意。
“好吃吗?”
沈予吃柚子的模样实在是认真,整个人都呈现出一股放空的状态。
“啊?”
陆江生突然出声吓沈予一跳,沈予瞥了一眼陆江生点点头:“柚子吗?好吃的,你可以试试。”
“我不喜欢吃柚子。”
陆江生坐直身体,包厢里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分割出一明一暗两面,在他身上产生一种莫名的割裂感:“我非常讨厌。”
沈予:“嗯?”
他十分不理解陆江生讨厌吃柚子为什么要问他好不好吃,但陆江生说这话的神态却让沈予感觉到非常不舒服,他觉得这一瞬间他和陆江生之间好像筑起了厚厚的水墙,对面的人变得扭曲而潮湿。
“陆江生。”
沈予突然喊了陆江生一声,陆江生微微抬眸和沈予对视:“你很不开心,为什么?”
沈予说这话实在过于突兀,事实上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话已经到了嘴边。
陆江生显然也没有接住沈予跳跃的话,脸上是明显地愕然嘴上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沈予问:“我让你和我结婚,你很勉强对吧?”
陆江生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想了想才说:“我没有那么不识好歹。”
“今天请你吃饭是想感谢你对我的帮助。”陆江生说得诚恳,比年少时更凌厉的五官却少了一分冷然,而更显多情。
沈予被陆江生这样盯着有些招架不住,他对陆江生的喜欢是生理性的,他慌乱地错开眼,恰好此时服务员端着菜上来了。
“嗯,吃饭吧。”
沈予慌张的模样被陆江生看在眼里,他盯着沈予红红的耳朵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笑意。
两人吃完饭后,蒋老板才敲门再次进入包厢中,他还牵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少年,少年五官端正,但眼神却怯生生的紧紧依偎着旁边瘦小的蒋老板,看起来有些异常。
“小安,还记得小沈哥哥吗?”
蒋老板安抚地拍了拍蒋安的手臂,指了下沈予,又对沈予解释:“小沈同学,这是我儿子,蒋安。”
“小安?”
沈予微愣也想起了之前在老板店里见过的小孩,那时候小孩才八九岁,身高只到沈予胸口处,可如今看起来都比他高了。
沈予讶异:“都长这么高了?”
蒋安站在蒋老板身后偷偷用眼神瞄着沈予,眼里全是好奇。蒋老板是带蒋安来和沈予道谢的:“小沈同学,当年你毕业后就出国了,我都没来得及和你道谢。”
蒋老板说着想起了那段艰难的时期,眼眶都红了,哽咽着:“如果没有你,也没有我蒋正现在。”
蒋安感受到了蒋老板的情绪,开口顿顿地说:“爸爸,不、哭。”
蒋老板摸了下眼角,脸上是幸福的笑容,他带着蒋安朝沈予弯下腰,深深鞠躬。
沈予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想要伸手去扶,可旁边的椅子又挡住了轮椅的去路,他只能直言:“我并没有做什么,老板,你这样我会很难为情。”
陆江生见状把沈予面前的障碍物移开,推着沈予走了出来。
蒋老板闻言直起身体,拿出一张纸条压着一张银行卡递给沈予:“这个小沈同学你一定要收下。密码和我的电话号码在纸上,如果小沈同学想吃我坐的菜了可以直接打电话,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银行卡是沈予九年前给蒋老板的,纸条上是密码和老板的私人电话。
“当初的钱是我给小安看病的,是我自愿赠予给小安的。”沈予婉拒了那张银行卡,从老板手中拿过纸条:“这个我可以留下,我很喜欢老板做的饭。”
沈予露出一个笑容,浅淡却不敷衍,他看了眼神懵懂的蒋安,对蒋老板真情实感地说:“看到小安现在的模样我也很开心。”
说完又和蒋安说:“小安,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蒋安这时好像也认出了沈予,开心地点点头,喊他:“小沈哥哥。”
蒋老板捂着眼睛,不想让眼泪落下,九年他妻子带着孩子在回家的小巷子里被一个精神病捅了一刀后泼上柴油点燃,小孩为了救母亲被推倒在地磕到了脑袋。
还好刚好有一个放学的学生听到动静后费尽心思灭了火,然后把受伤的母子两个都送到了医院,那个精神病人后续也被抓了起来,可一个家庭已经被毁掉了。
妻子在医院抢救了半个月后还是因为感染去世,孩子伤到脑袋又因为惊吓高烧变成得痴傻,蒋老板三十出头的年纪半个月的时间就变得花白。
他没有时间伤心,处理好妻子的后事之后生活还要继续,但是他本身就是一个木讷的人只会做菜,没有了妻子对外的操持,生意也变差了许多。加上本来懂事伶俐的儿子变得痴呆,吃喝拉撒都要蒋老板操心,在夜晚一次次惊醒崩溃大哭之后,在一个平常的日子蒋老板准备带着儿子自杀。
他买了农药,在准备自杀前,他迎来了店里最后一个客人,来人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皮肤很白,长得很俊,像一湾清泉,少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用词却十分礼貌乖巧。
他记得这个少年在妻子还在时就每天都会来,妻子还夸过这少年长得俊俏,总说这少年萌萌的,他不知道萌,没有理解妻子的意思却知道妻子对这少年的欣赏喜欢。
门口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一般人都不会走进来,蒋老板本来是不准备再接待的,可少年太过于自如,和往常一样点了菜。
蒋老板想到已经去世的妻子,心想反正就最后一次了,嘱咐好一旁玩玩具的小蒋安就去了厨房。他端着菜出来时,却发现从医院回来后就惧怕所有人蒋安正在和那个少年说话。
他靠近了才发现两个人正透过透明的玻璃墙在看站在电线杆上的麻雀,他听到少年和蒋安说:“麻雀。”
蒋安回:“小小的。”
少年点点头,一本正经:“是的。”
蒋安问:“旁边是妈妈?”
少年愣了一下,尝试理解小孩的意思,他不确定地看了电线上依偎在一起的两只小麻雀:“应该是。”
蒋安委屈地回答:“我妈妈不要我了。”
蒋老板红着眼睛把菜放下,顺便把装着饭的保温桶放到桌上,然后牵过蒋安的小手,温柔地哄道:“小安,妈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不是不要安安了,不过我们马上就可以见到妈妈了。现在我们不打扰哥哥吃饭,爸爸带你去看电视。”
蒋安这段时间稳定了许多,虽然有些不舍,还是乖乖地跟着爸爸离开,走之前还紧紧捂着口袋,但蒋老板沉浸在儿子提到妻子的伤心之中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少年安静地一个人吃完饭,老板回到后厨开始做自己和儿子的最后一顿饭。过了一会儿,老板就听见少年吃完了,叫老板结账。
少年结完账,蒋老板沉默地目送着少年离开,看着少年的背影,他心想如果是他妻子还在时肯定会热情地说一句下次再来。
在老板准备继续回到后厨做饭时,前面的少年却转过身,叫住了他:“老板。”
蒋老板以为少年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往少年刚刚坐的座位上看了一眼,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少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冷着脸不好接近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让蒋老板怔愣在原地:“明天见。”
明天见?
按道理他应该回少年一句明天见,可到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少年也不在意他的沉默,而是一反常态地微微笑了起来继续说:“老板,你做的菜很好吃,小安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蒋老板继续做饭时却一直想着少年的话,蒋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扯了撤他的袖子,举起了手上的东西给他看。
蒋老板蹲下身,接过一看就发现是一张银行卡,银行卡上贴着一串数字。
蒋老板一时之间无言,脑海里闪过刚刚少年的身影,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怕吓到小孩放缓声音问:“是谁给小安的?”
“小沈哥哥,小沈哥哥走,给爸爸。”蒋安很开心自己完成了小沈哥哥交代的任务。
蒋老板眼眶发热,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但怕哭出声吓到蒋安只能隐忍着。蒋安见蒋老板哭了,却伸出小手不熟练地抹着蒋老板脸上的眼泪,笨拙地安慰:“爸爸,不、哭。”
蒋老板紧紧抱着蒋安,不顾形象的大哭起来,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第二天,老板又见到了少年,少年点了和昨天一样的菜,蒋老板想把银行卡还给少年,可少年却不接受,只说:“给小安的。”
蒋老板家里的事情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知道,看病已经花掉了他所有积蓄,还欠下了不少外债,可蒋安后续的治疗和以后找特殊学校都需要钱。
少年和昨天一样,吃完饭后,和老板说了一句明天见。
蒋老板依旧会梦到妻子惊醒后崩溃哭泣,可在儿子一句句“爸爸不哭”和少年每天的“明天见”中,他学会了接受,生活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