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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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的晨雾还没漫过月栖寺的山门，大雄宝殿的铜钟已撞过三响。妙月攥着念珠站在大殿的角落里，灰色海清的袖口早已磨出了毛边，她悄悄按了按胃部，才跟着众僧开口诵经——纤细的声音混在众多师兄的唱诵里，显得细不可闻，喉间泛起的酸涩让声音打了个颤。僧值师父在殿中巡走时，特意在她身边顿了顿，沉声道：“行尘法师，念佛当用心，不是做样子。”
妙月闻言心中一紧，指尖一用力，手中攥着的念珠在掌心硌出深痕。她垂着眼帘把“色即是空”的尾音咬得更实，方才按过胃部，到现在还残留着些微痛感——此刻内息循着《心经》里“观自在”的法门慢慢沉下，刚循环到胃里就被一股滞涩顶了回来，像撞上了堵着棉絮的墙，隐隐作痛。她悄悄将藏在袖口的绢帕往深处塞了塞，那是师姑圆寂前留下的，米白色的素绢上绣着半朵茉莉，丝线已经发脆，却带着些微草木香气，指尖摩挲时，那股绞痛竟真的轻了些。
卯时的板声催散晨雾时，妙月已挑着水桶站在后山泉眼旁。水桶是方丈特意让人打的小号杉木桶，桶壁还留着新伐木材的浅纹，即便如此，装满泉水后仍重得让她不得不踮起脚尖，肩膀被竹扁担压出两道红痕。通往寺庙的石板路覆着薄霜，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要稳住桶梁，免得晃出的水溅湿僧袍——这是她今早最后一套干净僧袍，昨日被师兄们“不慎”撞翻的水桶，已经泡透了两套。
“行尘师弟倒是勤勉。”三个穿同色僧袍的僧人从山上下来，为首的慧明师兄晃着空桶，故意往她身边挤了挤。手肘“不经意”撞在桶梁上时，妙月听得杉木桶发出一声闷响，半桶泉水顺着桶壁泼下来，在她胸前洇出深色的湿痕，寒意顺着布料贴在皮肤上，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对不住对不住。”慧明说着便要去扶桶柄，指尖却往她手腕上的念珠勾去——那串念珠是方丈所赐，菩提子磨得油亮，是师兄弟们常惦记的物件。妙月下意识往回缩手，水桶晃得更厉害，剩下的泉水又泼出大半。她咬着下唇蹲下身，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把石缝里的水渍往草丛里扫，指节攥得发白，掌心里的老茧蹭过石板，泛起细密的疼。
“这点事都做不好，难怪方丈只让你管洒扫。”身后传来嗤笑声，三个僧人挑着空桶扬长而去，留下一串重重的脚步声。妙月望着桶底剩下的小半桶水，慢慢直起身，胃里的绞痛突然加剧，她扶着桶梁弯腰咳嗽，冷汗顺着下颌线滴在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湿点。晨光穿过松枝落在她脸上，映出眉心那道因常年皱眉而攒出的浅纹，衬得本就苍白的脸庞更像寺前石阶上的冷玉。
申时禅坐时，日头斜斜照进禅房的格子窗，落在妙月膝头的《金刚经》上。她刚盘坐片刻，胃里的绞痛就卷土重来，比清晨更甚。她悄悄将绢帕抽出来，指尖摩挲着那半朵茉莉的针脚，想起师姑圆寂前说的话：“佛渡众生，先渡己身。”可她连自己的胃痛都渡不了，更遑论其他。
内息试着往下沉，刚到胃里就猛地逆行，疼得她额头沁出冷汗。她睁开眼，看见窗台上落着只灰雀，正啄食去年的干莲蓬。视线往下移，能望见寺门方向的石板路，今天是春社日，山下的香客该来了。她想起去年春社日，有位夫人带着丫鬟来进香，身上的茉莉香像晨雾里的花潮，罗裙上绣着缠枝莲纹样，裙摆扫过门槛时，露出绣着石榴花的绣鞋。
指尖突然发紧，绢帕上的丝线勾住了指甲。妙月慌忙闭眼默念《心经》，可那茉莉香总在鼻尖萦绕，还有罗裙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烁的样子，像极了昨夜梦里的场景——她穿着件石榴红的襦裙，发间簪着支银簪，簪头的茉莉纹样和绢帕上的一模一样。
禅房的铜壶滴了三响，妙月才惊觉自己走了神。内息逆行的疼还在蔓延，她捂着胃站起身，想去后厨找块姜煮水，刚走到门口就撞见方丈。老和尚手里托着个木盘，上面放着碗温热的茯苓糕，糕饼上还印着浅浅的莲花纹。
“今早挑水洒了不少？”方丈的声音像寺后那口老井的水，温和却有分量。妙月低头盯着自己的湿袍角，小声道：“是弟子无用。”方丈把木盘递到她面前，茯苓糕的香气混着姜香飘过来：“慧明他们的念珠我收了，罚抄《金刚经》三十遍。你这胃病，按时吃东西。
接过瓷碗时，妙月的指尖碰到方丈的手腕，老和尚的脉搏沉稳有力，不像她总跳得忽快忽慢。她捧着碗往后厨走，阳光穿过廊下的紫藤花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极了绢帕上没绣完的茉莉花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