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谅解》忆澜秋

1、相遇

　　七月的日头把整座城市烤得发蔫，柏油路泛着油亮的光，连路边的梧桐叶都耷拉着，蝉鸣声裹着热浪，从街这头滚到街那头。林晚星背着半旧的帆布包，书包带被汗浸得发潮，贴在裸露的胳膊上，黏得人心里发慌。她攥着口袋里皱巴巴的十块钱，脚步匆匆地拐进街角那家挂着“便民超市”褪色招牌的小店，这是附近唯一一家还卖香草冰淇淋的地方，也是她藏了一整个星期的期待。

　　推开门的瞬间，冷气裹着面包和关东煮的香气扑面而来，林晚星长长舒了口气，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动了动，露出光洁的额头，上面还沾着几颗没干的汗珠。店里没什么人，只有收银台后坐着个打盹的老板娘，头靠在椅背上，手里还攥着本翻到一半的杂志，收音机里断断续续飘出老歌的旋律，混着冷柜低沉的制冷声，倒显出几分慵懒的惬意。

　　林晚星轻手轻脚地绕过关东煮的柜台，目光直直地投向店尾的冷柜。玻璃门内侧凝着一层薄薄的霜，她伸手拉开门，一股更凉的冷气涌出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燥热。冷柜里的冰淇淋种类不多，大多是常见的巧克力和草莓味，她的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划了一圈，终于在最底层的角落，摸到了那支裹着淡蓝色包装的香草冰淇淋包装纸上印着的奶油花纹已经有些模糊，却是货架上仅存的一支。

　　她心里一喜，指尖刚扣住冰淇淋的包装盒，还没来得及往外拿，另一道微凉的指尖就轻轻撞在了她的手背上。那触感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带着点意外的轻颤，让林晚星下意识地顿住了动作。

　　“不好意思，”一道软乎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像刚融化的糯米糍，裹着点歉意的温软，“我……我找这个口味好几天了，能不能……”

　　林晚星抬头，撞进了一双泛着浅光的眼睛里。女生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梁小巧，嘴唇是自然的粉粉色，额角沾着的碎发被汗浸得贴在皮肤上，发梢还挂着颗晶莹的汗珠，顺着小巧的下颌线慢慢滑下来，落在锁骨处，洇湿了白色校服T恤的领口，晕出一小片浅浅的深色。她比林晚星略高一点，身形偏瘦，肩膀微微垮着，手里攥着本卷了边的物理练习册，封面被反复摩挲得有些发白，上面用浅粉色的荧光笔写着“苏念”两个字，笔画边缘被描了好几遍，显得格外认真。

　　冷柜的白雾漫到脸上，带着淡淡的奶香，林晚星盯着苏念那双带着点恳求的眼睛，心里的那点占有欲莫名地散了。她看着对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尖，又低头看了看两人相触的指尖苏念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腹上还带着点握笔留下的薄汗，鬼使神差地松了手。

　　苏念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轻易退让，愣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才小心翼翼地把冰淇淋从冷柜里拿出来，放进臂弯里的购物篮里。她的购物篮里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包全麦面包和一瓶常温牛奶，看起来简单得有些单薄。

　　苏念转身要往收银台走，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她从校服的侧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颗裹着透亮蓝糖纸的薄荷糖，糖纸在冷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和冰淇淋的包装莫名地呼应。

　　“刚不小心碰到你手了，这个赔你。”苏念把薄荷糖递过来时，指尖轻轻碰了碰林晚星的掌心，又飞快地收了回去，像是怕打扰到她，“我叫苏念，是隔壁三班的。你呢？你也是这附近学校的吗？”

　　薄荷糖的凉意透过糖纸渗到手心，林晚星捏着那颗小小的糖，只觉得指尖有点发烫。她看着苏念眼里的笑意，那笑意像揉碎的星光，落在眼底，连带着眼尾都弯成了月牙，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显得格外可爱。她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因为刚才的燥热，带着点没散开的沙哑：“林晚星，我在二班。”

　　“林晚星，”苏念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尾音轻轻往上扬，带着点细软的调子，“好好听的名字，像晚上会亮的星星。”

　　林晚星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她别开眼，看向冷柜里剩下的冰淇淋，又飞快地转回来，正好撞见苏念还在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好奇的打量，让她的耳尖瞬间热了起来。

　　收银台的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打着哈欠问了句“小姑娘，要结账吗”，苏念才反应过来，连忙应了声“马上”，又朝林晚星笑了笑，转身拎着购物篮往收银台走。她的脚步很轻，白色的校服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落在夏天里的一片云。

　　苏念付完钱，拎着装着冰淇淋和面包的塑料袋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朝林晚星挥了挥手。阳光透过玻璃门洒在她身上，把她的头发染成了浅金色，连带着脸上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林晚星，下次如果再碰到，我请你吃冰淇淋呀！”她说完，就推开门走了出去，门被风带上的瞬间，还能听见她轻快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蝉鸣里。

　　林晚星站在冷柜前，手里还捏着那颗没拆的薄荷糖，糖纸被她攥得有点发皱。她看着玻璃门外苏念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那道白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拆开糖纸，把薄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散开，带着点淡淡的甜，压下了夏天的燥热，也压下了心里那点莫名的悸动。

　　便利店的老歌还在放着，冷柜的制冷声依旧低沉，窗外的蝉鸣又响了起来，一声声，清脆又响亮，像是在为这个突然到来的相遇，奏响了夏天的序曲。林晚星看着冷柜里空荡荡的角落，又摸了摸嘴里的薄荷糖，突然觉得，这个原本只有冰淇淋能带来期待的夏天，好像因为一个叫苏念的女生，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