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谅解》忆澜秋

2、同桌

　　林晚星攥着那半颗快化得黏手的薄荷糖往教学楼跑时，鞋底踩过被晒得发烫的水泥地，溅起的热浪裹着裤脚往上窜。刚拐过走廊拐角，上课预备铃就尖锐地响了起来，她几乎是贴着墙根冲进高二（2）班的门，帆布包带晃得厉害，里面的课本撞出细碎的声响，引得前排同学回头看了一眼。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往常喧闹的氛围却异常安静，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讲台。林晚星顺着大家的视线抬头，心脏猛地漏了一拍就看到—班主任魏老师站在讲桌旁，手里捏着一份学籍表，而她身侧，正立着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是苏念。
　　她的校服领口还沾着点没拍干净的浅灰灰尘，显然是刚搬完东西就赶来教室，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翘起来一缕，露出光洁的额头。手里依旧攥着那本卷了边的物理练习册，封面“苏念”两个字被阳光照得泛着浅粉，练习册边缘还沾着点便利店冷柜的霜气似的，透着股清爽的凉。她垂着睫毛，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站姿有些拘谨，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练习册的页脚，和便利店初见时那个带着歉意递薄荷糖的模样，一模一样。
　　“都安静点，”魏老师敲了敲讲桌，粉笔灰在阳光里飘着，“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新转来的同学苏念，之前在隔壁区的中学就读，刚搬来咱们这边。苏念成绩不错，尤其是物理，以后大家多跟她交流，也多帮衬着点，让她尽快适应新环境。”

　　苏念听到自己的名字，轻轻抬了抬头，目光快速地扫过教室，像是在打量新环境，又像是在寻找什么。她的眼神很轻，落在每个人身上时都带着点礼貌的笑意，直到扫到教室中间靠后的位置，视线突然顿住——那是林晚星的方向。

　　林晚星的指尖还沾着薄荷糖的甜腻，此刻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些。她看着苏念的眼睛，那里面像是盛着细碎的星光，原本带着点拘谨的神色，在看到她的瞬间，悄悄软了下来，眼尾也跟着弯了点弧度。

　　“苏念，你自己选个空位坐吧，”魏老师指了指教室后半排，“后面还有几个空座，你看哪个方便。”

　　话音刚落，教室里又安静了几分，连翻书的声音都停了。坐在林晚星前桌的张琪琪悄悄回头，用口型对她说“新同学好漂亮”，林晚星没来得及回应，就看见苏念动了，她拎起放在脚边的浅灰色书包，书包带子上挂着个小小的鲸鱼挂件，走路时轻轻晃着。她没有往其他空座走，反而径直穿过课桌间的过道，一步步朝林晚星这边走来。

　　塑料椅子被拉开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明显。苏念把书包放在空座位旁的地上，又小心翼翼地将那本物理练习册摊在桌面上，书页间还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林晚星。

　　“又见面啦，林晚星。”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打扰到其他人，尾音带着点没散去的笑意，轻轻落在林晚星耳边，“没想到这么巧，以后我就是你同桌了。”

　　林晚星的耳尖突然有点发烫，她张了张嘴，原本想打招呼，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没头没脑的：“你……你怎么转来我们班了？”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这问得也太直白了。苏念却没觉得奇怪，反而笑了笑，眼尾的梨涡浅浅露出来：“我家搬来这附近了，离你们学校近，就转过来了。本来还担心新班级会不适应，没想到能碰到认识的人。”

　　她说着，视线落在林晚星攥着薄荷糖的手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低头拉开书包侧袋的拉链，从里面摸出一颗糖。糖纸是淡蓝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奶油花纹，和那天便利店的香草冰淇淋包装，几乎一模一样。

　　苏念捏着糖，悄悄往林晚星的方向推了推，直到糖纸碰到林晚星的铅笔盒边缘，才停下动作。她的指尖很轻，蹭过桌面时带起一缕微风，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梧桐叶清香，轻轻落在林晚星的手背上，有点痒。

　　“上次在便利店，本来是我先碰到冰淇淋，结果你让给我了，”苏念的耳尖有点红，说话时眼睛盯着桌面，不敢看林晚星，手指还在轻轻抠着糖纸边缘，“我一直记着这事呢，这个糖是香草味的，跟冰淇淋味道有点像，先赔你。”

　　林晚星看着那颗躺在桌面的糖，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糖纸上，映出一片细碎的光斑，连带着苏念泛红的耳尖，都染上了点暖融融的颜色。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连刚才跑操时的燥热，都散了大半。

　　“不用这么客气……”林晚星小声说，伸手想去拿糖，指尖刚碰到糖纸，就听见苏念又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林晚星，我刚搬来，还不太熟这边的路，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家吗？”

　　窗外的蝉鸣突然响得格外清晰，一声声，撞得人心尖发颤。林晚星捏着那颗还带着苏念体温的糖，抬头看向身旁的女生——她依旧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只露出一点泛红的耳尖和紧抿的唇，看起来紧张又期待。

　　林晚星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她看着苏念放在桌下的手，那双手正轻轻攥着校服下摆，指节都有点泛白。她吸了口气，把糖放进铅笔盒里，声音比平时软了些：“好啊，放学我们一起走。”

　　苏念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刚才的拘谨和紧张瞬间消失，嘴角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的声音有点响，引得前排的张琪琪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朝林晚星挤了挤眼睛。林晚星的耳尖更烫了，赶紧别开眼，假装看课本，却忍不住用余光瞥向身旁的苏念——她正低头整理练习册，嘴角还带着笑意，连攥着书页的手指，都透着股轻快的劲儿。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晃了晃，阳光透过叶缝落在桌面上，把两颗并排放在一起的铅笔盒，映得格外清晰。林晚星摸了摸铅笔盒里那颗香草味的糖，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不再只有便利店的冰淇淋能带来期待，还有了一个会递她糖、想和她一起回家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