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女王：红玫瑰的权杖》梵净仲

51、血色醒痕

　　疼痛是第一个清晰的知觉。

　　左臂火辣辣的刺痛，伴随着阵阵钝痛从后背、肩膀传来。楚云舒在混沌中挣扎着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陌生的、色调冷硬的天花板，以及一盏简约的金属吊灯。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和某种清淡古龙水混合的气味。

　　这不是医院，也不是她的出租屋。

　　记忆碎片猛地涌入脑海：黑暗的废弃仓库、致命的袭击、刺鼻的辣椒水、破碎的玻璃窗、刺眼的车灯、陆北辰惊怒的脸、飞驰的颠簸……

　　她猛地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

　　“别动。”低沉而疲惫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楚云舒侧过头，看到陆北辰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衬衫袖子挽到肘部，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他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烟，但并没有吸，只是任由烟灰缓缓积攒。旁边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

　　房间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床头一盏光线柔和的阅读灯。借着这光，楚云舒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一间宽敞但陈设极其简单的卧室，黑白灰的色调，除了必要的家具几乎没有多余物品。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这是哪里？”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干涩。

　　“我的一处公寓，平时很少来。放心，这里很安全，没人知道。”陆北辰终于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走到床边。他的目光落在她被简易包扎过的左臂上，那里白色的绷带已经渗出了些许暗红的血迹。“伤口不深，但需要缝合。我叫了信得过的私人医生，天亮前会到。”

　　楚云舒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警惕。劫后余生的冲击过去后，理智迅速回笼，无数疑问涌上心头。

　　陆北辰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自嘲的苦笑：“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会知道你有危险？对吗？”

　　楚云舒依旧沉默，算是默认。

　　陆北辰重新坐回椅子，双手交握，手肘撑在膝盖上，微微俯身，声音低沉而缓慢：“我是昨天下午回国的。海外项目的事情……比想象的更麻烦。落地后，本来想直接回家，但在机场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楚云舒：“是个经过处理的电子音。对方说，‘你那位姓楚的小朋友，今晚十一点在南郊永鑫化工厂有约，但约她的不是朋友。不想她变成失踪人口，最好去看看。’然后电话就断了。”

　　“我立刻打你电话，关机。定位你常用的手机，信号在你家附近。但我记得……你好像提过一次，有个备用的旧手机？”陆北辰的目光扫过楚云舒放在床头柜上那个沾着灰尘和草屑的廉价手机。

　　楚云舒心中一凛。她确实有个几乎不用的旧手机，号码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包括……母亲，以及一些极其重要的联系人。陆北辰怎么会知道？是偶然提及，还是他查过？

　　“我查了那个旧号码的定位，最后信号出现在南郊附近，然后消失了。”陆北辰继续道，语气里带着压抑的后怕和怒意，“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查什么，也不知道你和谁结了仇。但我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你从仓库窗户里冲出来，后面有人在追……楚云舒，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晚到一分钟，哪怕三十秒，会是什么后果？！”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楚云舒从未见过的、近乎失控的情绪。那不是单纯的愤怒，更像是一种混合着恐惧、不解和某种更深层痛苦的爆发。

　　楚云舒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绷带，声音平静无波：“谢谢你救了我。但我需要知道，那个匿名电话，有没有提到其他信息？比如，是谁要害我？”

　　陆北辰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评估她的冷静程度，最终摇了摇头：“没有。只有那句话。我也试图回拨，号码已经是空号。”他身体前倾，目光灼灼，“现在，轮到你了。告诉我，你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半夜三更跑去那种地方？那些人是谁？”

　　楚云舒沉默了片刻。她知道，今晚的事情已经无法简单掩盖过去。陆北辰救了她，也卷了进来。她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又不能暴露核心。

　　“我在查一些……关于我父亲当年案子的线索。”她选择性地坦白，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有人匿名给我传递消息，说南郊可能有相关证据。我没想到会是陷阱。”

　　“你父亲的案子？”陆北辰眉头紧锁，“那跟沈万金有关？还是……跟陆氏有关？”他显然不是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或许也隐约知道楚云舒进入陆氏别有目的。

　　楚云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海外项目到底出了什么事？跟你提前回来有关吗？”

　　陆北辰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而阴沉。他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显得极其疲惫。

　　“海外项目……”他冷笑一声，“根本就是个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坑。所谓的环保和土地问题，根源在于几年前项目启动时，当地一个关键官员的‘特别关照’，而那份‘关照’，是用陆氏某个子公司的干股和未来的项目分包权换来的。现在那个官员倒台了，新上来的人要清算旧账，对方就把所有脏水都泼到了陆氏头上。”

　　他看向楚云舒，眼神锐利：“而牵线搭桥、具体操办这件事的中间人，就是沈万金的一个海外合伙人。所有的‘利益输送’，走的都是沈万金控制的离岸公司通道。现在事情败露，沈万金和他的合伙人把屁股擦得干干净净，所有明面上的证据都指向陆氏，指向当年负责那个区域拓展的元老。”

　　楚云舒的心脏重重一跳。果然如此！沈万金不仅在国内织网，在海外也有布局，并且利用这些布局，反过来要挟陆氏！

　　“我爸这次让我提前回来，一方面是要稳住国内，另一方面……”陆北辰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和无力，“也是让我避避风头。海外那边，现在一团乱麻，当地政府、媒体、竞争对手都在借题发挥。陆氏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交代’。”

　　“那个元老？”楚云舒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陆北辰没有否认，只是沉默。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弃车保帅，是豪门应对危机的常规操作。那位元老，恐怕要被推出来承担主要责任，甚至可能面临法律追究，以平息海外的事端。

　　而这，正是沈万金想要的效果之一——既打击了陆氏，又清除了一个可能了解他早期某些勾当的内部知情人（如果那位元老真的和沈万金有牵扯的话），同时，还能转移陆振华对国内调查的注意力。

　　一箭三雕，好狠的手段。

　　“所以，”楚云舒慢慢坐直身体，不顾伤口的疼痛，直视陆北辰，“你现在应该明白，我查沈万金，不仅仅是为了我父亲的私仇。他就像一颗毒瘤，长在陆氏身上，吸着血，还随时可能让整个身体溃烂。海外项目只是开始，不把他挖出来，陆氏永无宁日。”

　　陆北辰与她对视，眼神剧烈波动。有震惊，有挣扎，有被卷入漩涡的恼怒，但最终，某种决心慢慢沉淀下来。

　　“你想怎么做？”他问，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更深沉。

　　“那个仓库里，有个铁皮文件柜。”楚云舒说，“袭击我的人，很可能就是阻止我拿到柜子里的东西。柜子还在那里，或者已经被他们转移了。但既然他们如此紧张，那里面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东西。”

　　“文件柜……”陆北辰沉吟，“我离开的时候，好像看到仓库方向有车灯亮了一下，但很快又灭了。可能有人回去处理现场了。”

　　“天亮之后，那里肯定会被打扫干净。”楚云舒眼神冰冷，“但我们还有一条线索——给我传递消息，引我去那里的人。还有，安排这次袭击的人。”

　　她想到了周曼卿，想到了那个神秘的U盘和便签。周曼卿知道多少？她在这场戏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无辜的传话筒，还是……参与者？甚至，那个匿名电话给陆北辰的人，会不会也是同一方？

　　迷雾重重，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陆北辰看着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看着她手臂上刺目的血色，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单独行动。需要查什么，告诉我，我有人脉和资源。沈万金那边……我会动用我的方式去查。你专心养伤，还有……”他顿了顿，“做好你该做的工作，尤其是给我爸的‘简报’。”

　　楚云舒听懂了他的意思。陆北辰要正式介入，并且会在陆振华那边为她提供一定的掩护和支持。他要她继续扮演好陆振华手中的“刀”，同时，由他在暗处配合，共同对付沈万金。

　　这是一个临时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同盟。但在此刻，是她唯一的选择。

　　“好。”她点了点头。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但远处天边，似乎已经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的光。

　　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但黎明带来的，未必是温暖。

　　伤口还在疼，血色醒痕，刻在皮肤上，也刻在心里。

　　楚云舒知道，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这一遭，彻底改变了很多东西。

　　她的复仇之路，从独自潜行的暗影，正式走入了波谲云诡的棋局中央。

　　而执棋的手，不止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