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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暗棋连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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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在深色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窄的光痕。楚云舒醒来时,卧室里只有她一人。左臂伤处的疼痛变得清晰而持续,但比起昨晚的惊险,这疼痛反而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清醒。
她慢慢坐起身,看到床头柜上除了她那部沾满灰尘的廉价手机,还多了一部崭新的、未拆封的同品牌手机,下面压着一张便签,是陆北辰利落却略显潦草的字迹:
“新手机,卡已装好(新号),旧卡在SIM卡托里。通讯录只有一个号码。伤好前别乱跑,食物在冰箱。晚点联系。——陆”
楚云舒拿起新手机,开机。通讯录里果然只存了一个署名“L”的号码。她没急着拨打,而是先检查了旧手机。SIM卡被妥善地放在卡托里,手机本身除了电量耗尽,没有其他损坏。她将旧卡装入新手机,开机后收到了几条未接来电和短信提醒,主要来自母亲苏清和陈副总,都是询问她昨晚为何未归。她斟酌了一下,给母亲回了条信息,说临时加班太晚,在同事家借宿了,今天会晚点回去。给陈副总的则简单说明身体不适,需要请假一天。
处理完这些,她才仔细打量这个临时的避难所。房间很大,陈设极其简约,几乎没有个人物品,像是酒店式公寓,但品质更高。她下床,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外面是一个高档住宅区的中庭花园,环境清幽,看不到几个人影。这里确实隐蔽。
厨房冰箱里塞满了各种速食、半成品和新鲜水果,足够吃好几天。陆北辰考虑得很周到,但这周到背后,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控制——他将她暂时“保护”或者说“软禁”在这里。
楚云舒喝了些水,吃了点东西,然后回到卧室,打开了那部新手机,拨通了通讯录里唯一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醒了?感觉怎么样?”陆北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
“还好。”楚云舒语气平淡,“我需要回一趟家,我妈会担心。还有工作。”
“下午三点,我会安排可靠的人送你回去,直接到楼下。这两天尽量减少外出,尤其不要去偏僻地方。你母亲那边……如果需要,可以接她暂时换个地方住。”陆北辰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工作可以远程处理,陈副总那边我会打招呼。”
“不用接我妈。”楚云舒立刻拒绝,语气坚定,“她不会同意,也会吓到她。我会处理。”她顿了一下,“昨晚的事,你有什么发现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嘈杂的背景音似乎远离了。“永鑫那边,我早上派人去看了。三号仓库的门从外面被新的挂锁锁上了,窗户缺口也被木板钉死。里面被打扫过,很干净,连灰尘的痕迹都被处理过。那个文件柜……不见了。”
果然。对方行动迅速,且专业。
“至于袭击你的人,”陆北辰继续道,“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痕迹。对方很专业,不是普通混混。我已经让人在查最近道上有谁接了这种活,但需要时间。”
“匿名电话呢?号码来源?”
“查不到。虚拟号码,一次性使用,服务器在境外。”陆北辰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烦躁,“云舒,引你去那里的人,和袭击你的人,可能不是同一拨。给你消息的,是想借刀杀人,或者让你发现什么;袭击你的,是想灭口,或者阻止你发现。这潭水比我们想的更深。”
楚云舒何尝不知。周曼卿……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周曼卿至少是“传消息”这一环的关键人物。但周曼卿背后是谁?那个“想见她”的人,真的存在吗?还是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针对她的一石二鸟之计——既能除掉她,又能将陆北辰引入局,甚至挑动陆家内乱?
“有件事,”陆北辰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审计部那边,刘副部长早上紧急联系了我爸。他们对‘澜澈文化’的股东背景深挖有了突破。”
楚云舒精神一振:“怎么说?”
“澜澈文化的法人代表是个傀儡,真正控制公司的是通过一个复杂的信托计划实现的。而那个信托的受益人之一,是一个叫‘周琳’的女人。”陆北辰顿了顿,“这个周琳,是集团董事、副总裁周国华远房堂侄女,关系不算近,但逢年过节会有走动。更重要的是,周国华当年,就是负责Z市及周边区域业务拓展的副总裁之一,那个会展中心项目,正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周国华!陆氏集团的董事、副总裁,实权派人物之一!竟然也牵扯进来了?虽然只是远房亲戚,但在这种敏感的利益输送中,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往往才是最微妙、也最常用的白手套!
“审计部拿到这个线索后,没有声张,直接报给了我爸。”陆北辰的声音压得更低,“我爸当时的反应……很平静。只是让审计部继续按程序走,不要扩大范围,尤其不要惊动周国华本人。”
楚云舒的心沉了下去。陆振华的反应,说明他可能早就知道周国华不干净,或者至少有所怀疑。但他选择“按程序走”、“不要惊动”,这是一种典型的□□策略——事情要查,但要控制范围和影响,避免内部地震。尤其是在海外项目危机尚未平息的当口,陆振华绝不愿意看到另一位核心高层再出问题,引发连锁反应。
这对她和陆北辰的调查来说,既是机会,也是更大的障碍。机会在于,审计部的调查已经触及了沈万金网络中的更高层节点(周国华很可能与沈万金/郑某有勾结);障碍在于,陆振华的态度意味着调查很可能到此为止,或者被严格控制,很难再深入触及核心。
“周国华和沈万金之间,有直接证据吗?”楚云舒问。
“正在查,但很难。沈万金做事非常小心,几乎从不直接与有身份的人接触。都是通过林建设这种外围人物,或者像澜澈文化这样的壳公司进行多层中转。”陆北辰语气凝重,“而且我怀疑,周国华可能也只是中间一环,他上面……或许还有人。”
楚云舒想起了照片上那个虎口有痣的神秘人。那个人,会不会才是真正隐藏在郑某、甚至周国华背后的“大鱼”?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她问。
“你按兵不动,养好伤,继续写你的‘简报’,但内容可以更‘聚焦’一些了。”陆北辰意有所指,“周国华那边,我会想办法从其他渠道摸摸底。海外项目的烂摊子,我爸让我暂时不用管,专心国内。这或许是个机会……”
他的话没说完,但楚云舒明白他的意思。陆振华让陆北辰专注国内,或许有让他避开海外风波的意思,但也可能是一种默许,让他有机会在内部做一些调查和清理。而陆北辰显然打算利用这个机会。
“还有,”陆北辰补充道,“周曼卿那边,你暂时不要主动联系。我会让人留意她的动向。”
他果然也怀疑周曼卿。
结束通话后,楚云舒坐在床边,思绪纷杂。陆北辰的介入,带来了资源和信息,但也带来了新的变数和风险。他们之间的同盟脆弱而充满算计,彼此提防又不得不相互依靠。
下午三点,一个穿着朴素、面相憨厚的中年司机准时敲响了公寓的门,沉默地开车将楚云舒送回了老街区。一路上没有任何交流,送到楼下后,司机递给她一个袋子,里面是几盒消炎药和敷料,然后默默开车离开。
回到熟悉而狭小的出租屋,母亲苏清红着眼眶迎上来,看到她手臂的绷带,更是心疼得直掉眼泪。楚云舒用事先想好的“晚上回家不小心被工地杂物划伤,同事帮忙送医包扎”的借口勉强搪塞过去,但苏清眼中的忧虑并未减少。
安顿好母亲,楚云舒回到自己隔间,锁上门。她没有休息,而是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撰写新一期的《风险动态简报》。
这一次,她的笔锋不再那么“学术”和宽泛。在“关键关联方异常动态”部分,她加入了更具体的观察:“监测到与历史项目A(Z市会展中心)存在疑点关联的外部公司B(澜澈文化),其实际控制方与集团内部某高管C存在非直系亲属关联。此关联虽未必直接涉及违规,但结合项目B在A项目中后期高额、模糊的专项分包情况,建议将此类‘高管远亲关联公司参与项目’模式,纳入高风险关联交易的重点监测清单,并考虑对涉及高管C历史审批项目进行抽样复审。”
她没有点名周国华,但指向已经非常明确。她相信陆振华看得懂。
同时,在“风险排查反弹”部分,她增加了一条:“需警惕内部调查可能触及复杂历史利益网络时,引发的非正常反制手段(如针对调查人员的威胁、陷害甚至人身伤害),建议建立调查人员安全保障及紧急预案机制。”
这是她对昨晚遇袭事件的隐晦汇报,也是一种提醒和试探。
简报写完,加密发送。做完这一切,窗外已是黄昏。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楚云舒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冷静明亮。
棋盘已经铺开,棋子纷纷落位。
陆振华、陆北辰、沈万金、郑某、周国华、神秘人、周曼卿、审计部……还有她自己。
每个人都在下一盘大棋,每个人又都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暗棋连环,杀机四伏。
而她,必须在这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找到那条唯一能通往将帅之位的险路。
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新信息进来,来自那个“L”的号码:
“周国华今晚约了郑某妻弟林建设吃饭,地点‘碧海云天’。有意思。”
楚云舒盯着这条信息,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终于要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