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竟是阴湿疯批》草与乌冬

1、雷雨夜

　　“中央气象台于11月4日12时发布台风蓝色预警：南海热带低压已于今天（4日）8时在南海中部海面上加强为今年第3号台风“海燕”。”

　　车里播放着气象台的报道，车轮碾过路边吹断的细碎枝叶，路人把手伸出窗外，将燃尽的烟头弹落到地面聚堆的水潭。

　　不经意一瞥，发现路边的便利店台阶前蹲着一个神色黯然的少年，以及那人指尖闪过的一抹猩红火光，随着车辆前行，他慢慢收回视线。

　　十一月四号晚上九点，这是个暴风雨的夜，陈悬抱着他的背包走出巷子，身后没有一盏为他而亮的灯。

　　呼啸而过的风穿过他的衣领，暴雨将此刻的他抱在怀里，陈悬停在时常经过的便利店，蹲在角落的台阶前。便利店玻璃窗内透出明亮的光，是没有温度的暖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

　　一次次拨出的电话，一遍遍的无人接通。
　　而他的手机即将关机。

　　''咔嚓----''

　　猩红的火光成为了夜晚唯一的慰藉，点燃的香烟皱皱巴巴，吐出的烟雾苦涩至极。

　　陈悬就静静看着屏幕暗淡，额前的发丝被雨水浸透，混着一滴不易察觉的泪落在台阶，悄无声息。

　　少年弯弓着背，双手虚搭在两侧膝盖，冬季卫衣紧紧地裹在身上，苍白的侧脸，失温的指尖，组成了一个无人爱的陈悬。

　　他一口一口地抽着烟，雨还没有停，反而愈发的大。

　　陈悬总能察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阴冷潮湿又无处不在，像极了这个雨夜，湿漉漉地黏在自己身上。

　　可周围分明寂静，落在耳边只有雨声的回响，陈悬神色平淡，看马路上零零散散的人，匆匆离去。

　　“陈同学。”

　　陈悬听到一道声音，不算熟悉，紧接着他的头顶覆上一片阴影，雨滴打在伞面上。

　　他感受到那个目光不见了，似乎落入嘈杂的人群。

　　陈悬偏头向上看去，脸上没什么表情，身旁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那人藏在昏暗处，看不清脸。

　　在那个人的注视下，陈悬慢吞吞站起身，腿有点麻。

　　“好久不见，你不认识我吗？”那人也慢慢收回伞，露出伞下的面容，他挂着笑，肤色苍白，眉眼深邃，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多了几分书卷气。

　　陈悬是认识的，因为这人不仅是他的高中同学，他们还上同一所大学，不过平时并没有交流。

　　“没有。”陈悬侧过身，遮掩脸颊上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的水渍，问道：“你怎么在这?”

　　斐序从高中时期就是他们班上的尖子生，还是课代表，不过陈悬对他不了解，因为他们没有什么接触，他成绩勉强前列，人缘不算好，放学就埋头离开，对班上的一切都不感兴趣，能把人脸和名字对应就已经很不错了。

　　“出来买个东西。”

　　斐序比陈悬还高出半个头，他低头，视线停在陈悬下巴尖上的泪，喉结滚动，这一瞬间，他竟然迷恋到想舔干净。

　　当然，他也注意到陈悬取烟的手被冻得有些发颤，嶙峋的骨节随着衣袖滑落露出，苍白一片的腕骨上孤零零挂着颗小痣。

　　斐序目光一下子被吸引去，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这浅显的表面，还是观察得不够透彻。

　　“陈同学，你看起来有些冷。”斐序推了下眼镜，补充道：“气象台显示今晚会有台风过境，你还是要注意一下时间。”

　　陈悬把烟熄灭，弹进角落的垃圾箱，他懒懒看了斐序一眼，“雨太大，我没有伞。”

　　被淋湿了当然冷。

　　陈悬想，斐序会不会帮他，没记错得话，斐序从前在班上的人缘特别好，成绩也好，周围人都觉得他是不是不会生气，总是一副温和的面孔。

　　“我送你回寝室吧。”斐序目光一直停留在陈悬脸上，态度平和温润。

　　陈悬对上斐序的眼睛，平静地回答，没有过多解释：“不用了。”

　　陈悬不住寝室，在外面租房，而今天，他的房东瞒着他把房子的锁换了。

　　陈悬甚至连开旅馆的钱都拿不出来，积蓄早在昨天拿去还债了，甚至连兼职的工资上个月都预支过，今天仿佛一整年的坏运气都落到他的头上。

　　这场雨骤然变大，吹过的风把路边的树吹得东倒西歪，枝叶沙沙作响，花瓣落到脏污的泥潭里，初有台风的征兆。

　　斐序忽视不了陈悬微微颤抖的肩膀，单薄的衣服被淋湿，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风吹过来就是极致的冷。

　　陈悬面无表情，仿佛受冻的人不是他。

　　“来我家吧。”斐序露出一个微笑，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表，“我一个人住。”

　　陈悬难得愣了一下。

　　“陈同学，你考虑考虑。”

　　当真正走进小区的电梯里，陈悬还是没明白自己怎么被斐序带回来了，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被他捡回了家。

　　陈悬发尾在滴水，水汽凝聚在一起，沿着颈椎滑落进衣领里。

　　陈悬低着头站在电梯门前面，斐序就在身后盯着他的后颈，眼底晦涩，陈悬很白，也很瘦，自己的影子都能将他浑身裹在一起，把他困住，锁起来。

　　小区是新开的楼盘，离学校不到五分钟的路程，与陈悬租的那个旧房子相差甚远，那个也可以称之为危房。

　　斐序输入密码打开门，从玄关柜拿出一双拖鞋，弯腰放到陈悬跟前，“这个是我备用的拖鞋。”

　　“…谢谢。”

　　陈悬生疏地站在客厅，这里很空，像是不久前刚搬进来一样，没有人气。

　　斐序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一套衣物，“这些衣服都是新的，看你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先去洗澡吧。”

　　都是新的吗…陈悬想，确实，这个房子像个样板间。

　　“浴室在左手边。”斐序自然能猜到陈悬所想，解释道：“我也是刚搬来几天，运输不便，所以准备了很多东西。”

　　细致的体贴应了高中班级里的人对斐序的形容。

　　陈悬点点头，慢慢伸出手接过衣服，浴室里很空，展示架上摆着几瓶洗漱用品，斐序告诉他，柜子里有新的毛巾和牙刷。

　　等他从浴室出来，斐序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摆弄着手机，顶灯从上打下来，落在他的周身，泛起明黄色的光晕，黑框眼镜架在高挺鼻梁上，薄唇抿着。

　　斐序像是察觉到他，明明没往这边看，倒先转过头来看向他，“陈同学，各学院有新通知。”

　　斐序与陈悬的专业不同，两个人并不在一个学院。

　　“什么通知…”陈悬下意识找手机，怕错过重要消息，突然想起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就算有消息也看不到，他想也没想直接走过去凑到斐序跟前。

　　“我的手机没电了，可以看一下吗？”

　　斐序拿着手机，把屏幕换了个方向面对陈悬，他弯腰看过去，上面写着因台风天，全校师生停课三天，课表后作调整。

　　陈悬还在认真看，不知道为什么，看得有点别扭，他好像快要凑近斐序的怀里，他没错过斐序不易察觉的笑。

　　陈悬不解，他在笑什么。

　　就因为停课吗？

　　斐序在看陈悬，他的视角可以看到陈悬的睫毛，卷曲挺翘，伴随他的呼吸轻颤地动，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陈悬，他总是离他很远。

　　可今晚，陈悬身上穿的衣物是他的，身上的味道也是他精心挑选。

　　陈悬露出的后颈被水汽氤氲成粉白，像一颗充满香气的苹果，谁都想来一口。

　　“陈同学…”

　　斐序话到嘴边，没有说完，注意力只在陈悬的侧脸。

　　陈悬在听，他躲开斐序的视线，站起身，等着他说完，可等了几秒，对方还没有说话。

　　“你想说什么？”

　　陈悬忍不住回复，他垂眸，两个人的视线碰撞到一起，他还是在斐序琥珀色的瞳孔看见自己，呼吸瞬间乱了一秒。

　　睫毛颤得更厉害了，斐序想。

　　他开口：“没什么。”
　　只是想逗逗你。

　　陈悬没深究，他的思绪混乱，今晚的种种他只觉得像一场梦，可能是被雨淋昏了头，还是那种无处可去的感觉笼罩在他心头，成为挥之不去的阴影。

　　陈悬想了想，说：“今晚麻烦你了，我明天早上就走。”

　　陈悬最怕欠人情，他想着等明天离开解决房东的问题再给斐序一笔钱。

　　虽然房东早就告知会收回房子，如果想续租就要加一倍的价钱，陈悬当初考虑的就是价格，现在价格提了这么多，环境已经不匹配这个价格，陈悬想重新找房子。

　　房东见他不肯续租，便给他半个月的时间搬离，可现在提前了一周，还让人把锁换了，等自己兼职回去，钥匙已经开不了，他的东西也被留在里面，房东肯定是联系不上的，临时也找不到人开锁。

　　这种事情已经触及他的底线。

　　斐序听到这句话，眼里笑意褪减，嘴角却是勾着的，“怎么会麻烦呢，我们是同学。”

　　该怎么留住他，是斐序今晚要思考的问题。

　　陈悬点点头，“那我先回房间了。”半响，他又补充道：“以后你直接喊我名字就好。”

　　斐序一口一个陈同学，他不太适应，还不如直接喊名字。

　　陈悬转身离开，斐序就这么直挺挺盯着陈悬的背影，瞳孔漆黑。

　　他微微张口，声音很轻：“晚安，陈悬。”

　　今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