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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种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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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年的春天,南方小镇的晨雾还没散尽,王海家那间翻修过的小平房就亮起了昏黄的灯。灶房里,柴火在灶膛里 “噼啪” 作响,22 岁的王海正弯腰添柴,火苗窜起来映亮他的侧脸 —— 大学刚毕业的他,没像同学那样留在省会找稳定工作,反而揣着攒下的几千块钱,直奔江城市。不为别的,只因为三年前父亲在江城打工时,听一个摆地摊的老太太提过,见过颈后带花瓣形胎记的女孩。
锅里的玉米粥咕嘟着冒热气,灶台边摊着一叠新印的寻人启事,最上面那张印着王晴 15 岁的模拟画像 —— 是王海根据自己的记忆,找美院的同学画的。画像上的少女眉眼清秀,颈后那片淡红色胎记被特意标红,下面写着 “寻妹王晴(小名丫丫),2008 年地震走失,知情者请联系 138xxxx5678,必有重谢”。墙面上,旧的寻人启事早已层层叠叠,最底下那张还是他 12 岁时手写的,纸边都脆得发卷。
“海子,再装两个馒头路上吃。” 王母端着布包走进来,眼圈红红的。这十年,王父常年在外打零工,一半是为了养家,一半是追着零星线索找女儿,家里的担子全压在王海身上。高中时他白天上课、晚上去餐馆洗盘子,大学寒暑假泡在工地搬砖,硬是靠自己挣够了学费,还攒下了去江城的路费。
王海接过布包,把寻人启事塞进背包最里层,笑着说:“妈,您放心,我到了江城就找活干,边挣钱边找丫丫。等找到她,我就带她回来给您磕头。”
王母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颊,指尖触到他下颌线的胡茬,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在外头别太累,找不到也别硬扛,家里永远是你的靠山。”
“知道啦。” 王海把母亲扶到椅子上,又盛了碗热粥递过去,“爸昨天打电话说,他在江城的装修队还缺人,我到了先去跟他汇合,有个照应。”
其实他没说,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 —— 不管多苦的活都干,餐馆服务员、工地零工、快递员…… 只要能在江城站稳脚,只要有机会见到更多人,就有找到妹妹的希望。地震那天没拉住妹妹的手,成了他这辈子的执念,他总觉得,只要自己再强一点、再坚持一点,就能把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找回来。
上午十点,江城市中心的私立高中门口,放学铃声刚响,穿着蓝白校服的王晴就背着书包走了出来。15 岁的她,长发用皮筋松松扎在脑后,脸上没化妆,却难掩精致的眉眼。养父王明远的车早已停在路边,司机连忙上前帮她开车门。
“小晴,今天社团活动顺利吗?” 李慧兰坐在车里,递过一杯热牛奶。十年前,他们在地震灾区的临时安置点捡到王晴时,她发着高烧,嘴里断断续续喊着 “哥哥”,颈后那片花瓣形胎记让夫妻俩心疼不已。这十年,他们把她当亲生女儿疼:送她去最好的私立高中,报她喜欢的钢琴班,连她随口提过 “想了解商业”,都请了财经教授做家教。
王晴接过牛奶,轻声说:“还好,今天讨论了企业管理的案例。” 她说话时,指尖轻轻碰了下李慧兰的手,又立刻收了回来 —— 不是不亲近,是心里总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墙。这些年,她总做同一个梦:摇晃的房子、漫天的灰尘,还有一双温暖的手紧紧牵着她,可每次想抓住,梦就碎了。她怕这种 “空”,怕自己像梦里那样被抛弃,所以只能拼命变优秀:考试要拿年级第一,钢琴弹到十级,连社团讨论都要提前查好资料,仿佛只有站在高处,才能不被命运丢下。
回到别墅,王晴径直走进房间。书桌上堆着《商业入门基础》和几本财经杂志,书架上的奖杯从 “钢琴比赛金奖” 到 “数学奥赛一等奖”,摆得满满当当。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旧铁盒 —— 里面是她被捡到时常抱在怀里的东西:一条洗得发白的碎花手帕,裹着一只做工粗糙的小木船,船底刻着个模糊的 “海” 字。
她摩挲着小木船,眉头轻轻皱起。这个 “海” 字总让她心里发紧,却想不起来为什么。有时候在学校听到同学叫 “海子”,她也会莫名愣神,好像这个名字跟自己有什么关联,可搜遍记忆,只有一片空白。
“小晴,该吃晚饭了。” 李慧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王晴把铁盒塞回抽屉,应了一声 “马上来”。走到餐厅时,王明远正看着财经新闻,电视里提到 “江城近期将举办企业招聘会,多家知名企业参与”。王晴的目光顿了顿,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 或许可以去招聘会看看,说不定能学到更多商业知识。
傍晚六点,江城市的一家餐馆里,王海正系着围裙擦桌子。这是他来江城找的第一份活,管吃管住,月薪三千,虽然累,却能接触到很多客人,方便打听妹妹的消息。他把寻人启事悄悄放在收银台旁边,跟老板娘商量:“大姐,麻烦您帮我留意下,要是有客人问起,您就把这张纸给他看看。”
老板娘是个热心人,接过寻人启事看了看,叹气说:“小伙子不容易,放心,我帮你盯着。”
忙到晚上十点,王海才回到餐馆后面的隔间。房间只有五六平米,放了一张床和一个小书桌,他把今天收到的零钱摊在桌上,数出一部分放进信封 —— 这是给父母寄的生活费,剩下的要攒起来,以后印更多寻人启事。
他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翻看父亲发来的消息:“今天在工地问了几个工友,都说没见过带胎记的女孩,你别着急。” 王海回复:“爸,我不着急,慢慢来。明天我休息,想去招聘会看看,说不定能找个更好的活,方便找丫丫。”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枕边的寻人启事上。王海摸了摸画像上妹妹的脸,轻声说:“丫丫,哥在江城了,你到底在哪里?”
同一时间,王晴正坐在书桌前,查江城招聘会的信息。屏幕上跳出的参会企业名单里,没有特别熟悉的名字,可她心里却莫名有些期待。她不知道这种期待从何而来,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 或许是一份新的知识,或许是一个被遗忘的答案。
第二天上午,王海早早来到招聘会现场。人潮涌动,他一边给路过的人递寻人启事,一边留意着招聘信息。忽然,他看到一个穿蓝白校服的女孩正站在一家企业的展台前,认真地听工作人员讲解。那女孩的侧脸很像画像上的王晴,王海的心跳瞬间加速,快步走了过去。
可还没等他靠近,女孩就转身离开了 —— 是王晴。她要去下一个展台,走得匆忙,没注意到身后那个盯着她背影、满眼激动的男生。王海想喊住她,喉咙却像被堵住似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人群里。
他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张寻人启事,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刚才那个女孩的眉眼、身形,都跟他记忆里的丫丫那么像,可他没敢确认 —— 万一不是呢?万一认错了,又让自己空欢喜一场呢?
而王晴走到另一个展台前,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自己,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她摇摇头,把那种奇怪的感觉压下去,继续听工作人员讲解。她不知道,刚才那个擦肩而过的男生,就是她梦里无数次出现的 “哥哥”;她更不知道,自己颈后那片胎记,还有手里攥着的小木船,都是连接他们的纽带。
傍晚,王海回到餐馆,把今天的经历告诉了父亲。王父在电话里说:“说不定那就是丫丫,下次再见到,一定要问问她!” 王海嗯了一声,心里却既期待又忐忑 —— 如果真的是妹妹,她还记得自己吗?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而王晴回到家,把招聘会的资料放在桌上,又拿出那个旧铁盒。她摸着小木船底的 “海” 字,忽然想起今天在招聘会看到的一个男生 —— 他手里拿着一张寻人启事,好像提到了 “丫丫” 这个名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没太在意,却在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夜色渐深,江城的灯火亮了起来。王海在出租屋里,把今天递出去的寻人启事数量记在本子上;王晴在别墅里,对着小木船发呆。他们在同一个城市,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甚至有过短暂的擦肩而过,却不知道彼此就是寻找了十年的亲人。
王海合上书时,心里默念:“丫丫,下次再见到你,我一定不会再错过。” 而王晴把铁盒放回抽屉时,心里忽然冒出个疑问:“那个‘海’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命运的丝线,已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缠绕,只是此刻的他们,还不知道这场跨越十年的寻找,还要经历多少波折,才能迎来重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