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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平成第一美少女⑤ ...

  •   “哥哥,需要我帮忙吗?”

      汐织摆好碗筷,又折回厨房门口。她的声音轻软如常,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刺破了二宫和也刚刚筑起的、摇摇欲坠的平静。

      他握着刀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指尖抵着冰凉的金属。砧板上,胡萝卜的断面渗出清甜的汁液,沾湿了木纹。那道歪斜的刀痕横亘其间,像一道突如其来的伤口。

      “不用。”他的声音比他预想的更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为之的轻松,“快好了。”

      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看见她站在那里的样子——穿着居家服,长发松散地束在脑后,眼睛在厨房暖黄的灯光下清澈得能映出他所有狼狈。

      汐织没有离开。

      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他背上,轻得像羽毛,却重得让他脊背僵硬。

      二宫和也继续手头未完成的工作,将洗干净的整颗包菜从沥水篮中取出。刀刃起落,这次他控制着力道,每一下都精确而克制。包菜丝根根分明,整齐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他试图用这种机械的重复,镇压内心的兵荒马乱。

      “哥哥。”汐织又唤了一声,声音近了。

      他听见她拖鞋擦过地板的声音,轻缓的脚步声停在料理台另一侧。余光里,她纤细的手指搭在了台面边缘,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

      “切得好整齐。”她说,语气里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赞叹,像小时候看他变魔术时那样。

      二宫和也的动作顿了一瞬。

      就是这种时刻——这种她毫无防备地靠近、毫无保留地表达钦佩的时刻——最让他心慌意乱。

      “熟能生巧。”他简单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他将包菜丝装盘,又端起一旁切好的胡萝卜倒进烧开的汤锅里。热气蒸腾,模糊了视线。在一片朦胧的白雾中,他听见汐织轻轻“啊”了一声。

      “哥哥,你的手……”

      他低头,看见左手食指指腹上多了一道细小的切口,正渗出血珠。不深,甚至不疼,大概是刚才心神不宁时划到的。

      “没事。”他下意识要把手收回去。

      但汐织的动作更快。

      她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他身侧,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微凉,触感却柔软。二宫和也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

      “要处理一下。”她说着,已经拉着他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流冲刷过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二宫和也盯着两人交叠的手——她的手握着他的手腕,他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微蜷曲。这个姿势太过亲密,亲密到越过了某种无形的界限。

      他想抽回手,身体却背叛了意志,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汐织关掉水,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创可贴。她低着头,专注地撕开包装,小心地将那片小小的胶布贴在他的伤口上。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距离太近了。

      二宫和也能闻到她发间的香气,能看见她衣领下初显的锁骨线条,能感受到她呼吸时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手背。

      所有被他强行镇压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反扑。

      他想推开她。想紧紧抱住她。想质问那个打电话来的男生是谁。想告诉她不要对别人那样笑。想把她锁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永远不让她看见外面的风雨,也不让外面的任何人看见她。

      这些念头疯狂滋长,像藤蔓般缠紧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好了。”汐织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那个笑容干净、纯粹,毫无阴霾。是“妹妹”对“哥哥”的笑容,是依赖,是信任,是不设防的亲昵。

      二宫和也猛地抽回手,动作仓促得几乎算得上失礼。

      “谢谢。”他哑声说,转身背对她,假装去调整炉火,“菜拿过去吧,汤马上就好。”

      他听见汐织在原地停顿了几秒,然后脚步声轻轻远去。

      厨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炉火噼啪作响,汤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二宫和也盯着那片蓝色的火焰,感到一种深刻的疲惫从骨髓里渗出来。

      他抬起手,看着食指上那片创可贴。白色的底,印着浅黄色的小花图案——是她惯用的款式,幼稚得有些刺眼。

      可正是这份幼稚,像一面镜子,照出他所有念头的肮脏与不堪。

      二宫和也的内心早已惊涛拍岸。那个陌生的、青涩的男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精心维护的、只有他们两人的宁静气泡。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汐织的世界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扩展。会有别的男性进入她的视野,会发现她的光芒,会被她吸引,会试图靠近,甚至……可能将她带离他的身边。

      这个念头带来的并非愤怒,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慌,源于对“失去”最深切的恐惧。

      灶台上的汤沸腾了,溢出锅沿,滴在炉火上发出嘶嘶的声响。二宫和也手忙脚乱地关火,掀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眼眶。

      他眨了眨眼,把那股突如其来的酸涩逼了回去。

      晚餐在一种微妙的安静中进行。

      二宫和也食不知味。每一口饭都像沙砾,每一口汤都像灼热的铅水。他机械地咀嚼着,目光却无法从汐织身上移开。

      她吃得专注而安静,小口小口地喝着汤,偶尔夹一筷切好的猪排,配着一旁的包菜丝,蘸了蘸炸猪排酱后送入口中。这个动作他看过千百遍,可今晚,他注意到了一些过去从未留意的东西。

      她握筷子的手指更加修长了,指节分明,不再是孩童那种肉乎乎的样子。她低头时,颈项的线条流畅而优美,在灯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她喝汤时会先轻轻吹气,睫毛随着动作微微颤动——

      全都是细小的、微不足道的细节。

      可这些细节叠加在一起,却构成了一个让他心惊的事实:她确实在长大,以一种他无法控制、也无法理解的速度。

      “哥哥不吃了吗?”汐织抬起头,眼睛清澈地望着他。

      二宫和也这才发现自己碗里的饭几乎没动。他勉强笑了笑:“不太饿。”

      “是不是不舒服?”她放下筷子,语气里带着真实的关切,“脸色不太好。”

      “没事。”他迅速低下头,扒了一口饭,“可能是……有点累了。”

      这是真话。

      从听到那个电话开始,一种沉重的疲惫就压在他的肩头,像浸了水的棉被,湿漉漉地裹住全身。

      晚餐后,汐织去洗澡。二宫和也收拾厨房,水流声哗哗地响着,混合着浴室隐约传来的水声。

      他擦干最后一个盘子,把它放进碗柜。动作机械,心思却飘得很远。

      浴室的水声停了。

      二宫和也站在洗碗池前,关掉水龙头,听着最后几滴水珠从水龙头坠入不锈钢池底的声响。他盯着自己倒映在窗玻璃上的模糊影子。

      窗外的夜色浓重,远处的街灯在雨后的湿气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晕。这个平成初期的春夜,空气里还残留着雨水的潮气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忽然想起更早的时候——汐织刚上小学那年,也是这样一个春夜。她因为做噩梦哭着从自己的被褥里爬过来,钻进他的被窝,他把她搂在怀里,一遍遍拍着她的背,说“哥哥在,不怕”。

      枕边曾有过安稳的呼吸节律,月光能照见两道轮廓——一道蜷缩,一道守卫,中间是名为日常的分寸。

      如今这分寸正被无形地濡湿。像暮春潮气漫过纸面,墨迹般晕开,所有线条都在暖意中逐渐模糊、软化。

      门轴转动的轻响,碾过这片过载的寂静。

      浴室的门开了。

      汐织穿着睡衣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散发着热气和水汽混合的暖香。她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走到榻榻米边缘——那里并排铺着两床被褥。

      “哥哥,”她轻声说,目光落在对面那床空着的被褥上,“帮我吹头发好不好?”

      过去她常这么问。小时候是因为自己不会用吹风机,后来是因为喜欢他手指穿过发丝的温柔触感。二宫和也从未拒绝过。

      但今晚,那通电话的余音还在耳畔回响。那个陌生男生的声音,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他和汐织之间。

      他迟疑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厨房暖黄的灯光在瓷砖上投下他的影子,那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榻榻米的边缘,几乎触碰到她裸露的脚踝。

      “自己吹吧。”他终于说,声音有些干涩,“我……还有点事。”

      “事”这个字在空气里悬着,空洞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汐织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起眼看他,目光清澈,像能看穿所有伪装。

      有那么一瞬间,二宫和也几乎以为她会问“什么事”,或者会像小时候那样撒娇说“就要哥哥吹”。
      但她没有。

      “好。”她轻轻说,声音听不出情绪。然后转身,从壁橱里取出吹风机,插上插座。

      她坐在自己那床被褥上,背对着他,开始吹头发。

      二宫和也站在原地,盯着她纤细的背影。吹风机的轰鸣声填满了这间不大的房间,震得空气都在微微颤动。暖风扬起她湿润的发丝,洗发水的花果香气在密闭空间里弥漫开来,和他身上厨房的气味混合在一起。

      这原本是他们这个小世界特有的、令人心安的配方。

      可此刻,配方里掺进了别的东西。

      他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不是身体上的冷,而是从心底某个空洞里涌出来的、浸透骨髓的寒意。

      他做了什么?

      他推开了她。用最拙劣的借口,用最懦弱的方式。

      他害怕。害怕靠得太近会暴露那些连自己都无法命名的情感。更害怕终有一天,她会看见他眼中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那些在冠冕堂皇名义的掩护下,悄然滋长的、连月光都照不亮的暗影。

      可当他真的推开她时,那种空落落的恐慌,比任何清醒时的自我告诫都更尖锐地刺穿了他。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

      汐织拔掉插头,将吹风机收回壁橱。她背对着他躺下,盖好被子,只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轮廓。

      一切重归寂静。

      太静了。

      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能听见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声音,能听见……时间从指缝间流走的、无声的流逝。

      二宫和也缓缓走到矮桌前坐下——就在榻榻米旁边。他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他吞噬。窗外的月光很淡,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矮桌、壁橱、墙上两人的合影,还有并排铺在榻榻米上的两床被褥,一床空着,一床微微隆起。

      每一件东西都熟悉得如同他身体的延伸,可今晚,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陌生的疏离感。

      他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

      黑暗中浮现出许多画面:电话听筒里漏出的青涩男声;汐织背对着他接电话时纤细的背影;她转身走回厨房时,发梢扬起的气流拂过他手臂的触感。

      还有更早的——百货公司试衣镜前,她侧头打量自己的模样;她指着窗外麻雀问“它感到自由吗”时,睫毛上跳跃的阳光;她蜷在被褥里睡着时,均匀的、令人心安的呼吸声。

      随后的日子,他变得像一个患上强迫症的哨兵,不动声色地竖起所有感官的天线。

      他会“随口”问起打电话的男生是谁,语气尽量显得漫不经心。如果汐织有稍晚的社团活动,他会“恰巧”在附近“有事”,提前等在校门外那棵老银杏下,穿着整洁的衬衫,安静伫立。

      他甚至不需说什么,那份沉默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本身,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过度,甚至显得偏执。但他控制不住。

      所有这些画面与随之滋生的念头重叠在一起,在他心里构成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个他牵着她的手走过数年光阴的人,正在以一种他无法追赶的速度,走向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

      而他被留在了原地。被留在这个他们共同构建的、小小的世界里。被留在一个“哥哥”的身份里——这个身份曾经是他的铠甲,如今却越来越像一副枷锁。

      汐织,他的汐织,早已是他刻入骨髓的本能……她是他在这漂浮不安的世界里,唯一能紧紧抓住的实体。她早已超越责任,成为他存在的核心意义。

      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角落,这份情感随着她的抽枝发芽,正不可抑制地染上某种病态的、排他的占有色彩。

      他清醒地知道这不对劲,却又像依赖药物般,心甘情愿地沉浸在这种病态里——从这种紧绷的掌控感中汲取扭曲的安心。

      这个结论沉甸甸地坠在心底,让接下来的寂静变得更为黏稠、漫长。他就这样坐在黑暗里,背脊靠着冰冷的墙壁,任由那份“安心”与自我厌恶在胸腔里无声翻搅。窗外的月光似乎偏移了一些,在地板上拉出更斜长的光斑。

      远处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微弱声响,更衬得屋内的死寂仿佛有了实体,沉沉地压在他的肩头。四肢因为久坐而泛起僵硬的麻木感,他却不想动,仿佛一动,就会惊扰什么,或者让自己从这场混沌的清醒梦中彻底醒来。

      他知道有些界限正在变得模糊。有些他以为坚不可摧的东西,正在悄然松动。就像春天里解冻的冰面,表面依然完整,底下却已经暗流涌动。而他站在冰面上,进退两难。

      向前一步,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后退一步,可能是永远的失去。

      不知过了多久,二宫和也才从这片泥沼般的静默中挣扎出来,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走向自己那床空着的被褥,而是在汐织旁边缓缓坐下,背靠着墙壁。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身旁被褥里,传来她均匀而轻浅的呼吸声。只有心底那片混沌的、无法梳理的情感,在寂静中无声蔓延。

      他想说很多话,却又不想说话。

      窗外,夜更深了。

      远处传来电车的鸣笛声,悠长而寂寞,像某种无名的哀悼。

      二宫和也坐在黑暗里,等待着下一个黎明。

      他不知道的是,在仅仅一臂之遥的地方,汐织正睁着眼睛,系统面板在她意识中幽幽发光:

      [羁绊值:86/100]
      [认知同步率:波动中]
      [警告:目标情绪稳定性下降,建议调整交互策略]

      她盯着那行警告看了很久,然后轻轻翻了个身,面朝他坐在地上的方向。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刚好落在他侧脸上。她看见他闭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看见他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她将脸埋进枕头里。

      枕头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那是他今天早晨刚帮她晒过的。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某处微微一颤。

      她闭上眼睛,试图入睡。但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他拒绝时声音里的干涩,他僵立在厨房灯光下的背影,他现在坐在这里、离她这么近却又那么远的姿势。

      作为玩家,她应该冷静分析这些反应,调整任务策略。

      但胸腔里某个地方,却泛起一阵陌生的、细密的涟漪。

      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波纹一圈圈扩散,久久不散。

      她将这种情绪归类为“系统误差”。

      然后,在一片自我说服的疲惫中,沉入了不安的睡眠。

      二宫和也依然靠墙坐在黑暗里。

      他能听见她的每一次翻身,能听见她压抑的叹息,能看见月光下她被褥的轮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在等。等这场漫长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雨,什么时候能停。

      或者说,他在等那个必然到来的时刻——当雨下得足够大,当堤坝崩得足够彻底,当所有伪装都被冲刷干净。

      那一刻,他将不得不面对许多他一直在逃避的东西。

      到那时,在这间只有他们两人的房间里,在这榻榻米上并排铺开的被褥之间,他将无处可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平成第一美少女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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