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那年没说分手》粟民

6、娘娘腔与白兰香

　　余城朋友很多，多到可以站满一个宴会厅，可是能让他敞开心扉，畅所欲言的却没有几个。他从他们眼里看到的总是渴望，相处时也总觉别扭——仿佛面对一群被看不见的线提着的木偶。
　　直到和季霏成了朋友。
　　一起上学，一起放学；逛遍大街小巷，哪怕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分享自己的秘密，哪怕真的没什么可藏的；所有可用来闲暇的时光，都成为朋友时光。
　　余城发现，自己所有闲暇的时光都和季霏在一起，他还发觉季霏特别热衷“做朋友”这件事，具体表现在只要他听到“我和我朋友去......”，这件事情必定会被他排上日程。而且，明明自己怎么看都不像个弱者，可季霏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帮助自己。
　　想到这些，余城眼里溢出喜悦，常年紧绷的嘴角也越来越柔和。
　　时光在他们打打闹闹的故事里匆匆而过。
　　季霏和余城都往上窜了一截，原先绰绰有余的书桌此刻变得刚刚好。
　　季霏将习题册往余城那边一递，指着最后一道大题问：“这个怎么解？我都想了好一会儿了。”
　　余城没接，反而牵过他的手腕，闭眼轻嗅。季霏对他这个行为已经习惯了，等他嗅香时，心中腹诽“也不知怎得这么爱闻腕间香，明明送了那么多香串也不见他嗅”。不过他有时也挺乐意余城有这个癖好，他因此再没理会那些贬低的闲言碎语。
　　余城淡淡瞥了他一眼，“白兰少年。”
　　自打认识了季霏，余城才发现自己竟有嗅香的癖好。
　　季霏一年到头身上总是香香的。春天是清透又带着丝绒般的柔润的玉兰花香；夏天是清甜又带着点水汽凉感的茉莉花香、浸了蜜又带着水汽的清润的栀子花香、雅淡又带着点木质的清冽的白兰花香；秋天是饱满又带着暖融融甜的桂花香；冬天是冷冽清透又带着雪后的干净的腊梅香。
　　与直接嗅花香不同，融合了他体温的香气会让余城短暂陷入愉悦的小漩涡，整颗心都跟着轻轻发飘。
　　很快到大扫除的日子。靠近厕所门口的几个水龙头都有人占着，季霏拿着抹布往最里面走去，隔壁水龙头被叫刘青华的同学占着，这人平时和季霏就不对付，此刻正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季霏。
　　“呦，这不是娘娘腔吗？”刘青华领头发出阴阳怪气的声调，“啧啧啧，一个大男人整天和花打交道，一点都不 man。”
　　“男人爱花是傻瓜！”边上一个和刘青华交好的同学马上跟着出声，边说边做鬼脸，继而又发出哈哈大笑的声音。
　　“你说谁娘娘腔呢？”季霏用力将打湿的抹布砸向水池，溅得刘青华一脸水。
　　刘青华竖起两道眉毛，瞪圆的眼中透着凶横，伸手狠狠推了季霏一把。季霏没站稳，一个后踉跄撞在后墙上，靠墙放着扫把连带着撞倒在地。他揉了揉撞在墙上的后肩，两道恨恨的目光锁住刘青华。只见他弯腰抓起扫把，高高举起，嘴中喊着：“我去你的娘娘腔！”，朝刘青华打去。
　　刘青华将手中的脸盆往季霏身上一砸，然后慌忙后退，朝交好的同学怒道：“泼啊，愣着干嘛！”
　　眼看着打起来了，靠门口的几个同学连忙往外跑，边跑边大喊：“老师，季霏和刘青华打架了！”
　　余城赶到的时候，季霏正被脏水泼个正着。他眼神瞬间锁定那个泼水的同学，一把拽过朝边上狠狠一甩，然后又一脚踹向刘青华的肚子，将人踹飞了一米。
　　跟着他来到季霏面前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焦急地说：“没事吧？”
　　季霏愣愣的看着余城。
　　余城将手在季霏眼前挥了挥，“怎么了？吓傻了？”
　　季霏这才惊醒，快速摇了摇头。
　　余城和老师告了假，带着季霏去了他家。
　　洗完澡的季霏才从刚刚打架的余波中缓过来，又恢复成了那个小话痨的样子。他捏捏余城的胳膊，眼睛冒光，崇拜地说道：“你好厉害啊！就那么一下，就给人甩那么远。”他双手比了个一米多的距离，雀跃地模仿着余城之前的动作。
　　余城正拿着一块大毛巾帮季霏擦头发，季霏动来动去，导致头老是从毛巾中脱出。他手稍用力推开了季霏的头，转身离开，骂：“小傻子。自己擦！”语气带着他不曾察觉的宠溺。
　　余城给季霏全身检查了一遍，发现了几块淤青，只有肩膀上那块最大，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他让梅姐拿来了药酒，把季霏揉的哇哇直叫。
　　“刘青华他们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余城的话里淬着寒冰。
　　季霏止了喊痛的声音，像婴儿一般蜷起双腿，双手抱膝，将头埋了起来，闷闷地说：“为什么他们要那样说？难道喜欢花有错吗？”
　　余城揉了揉他的脑袋，挨着他坐下。“你为什么喜欢花？”
　　“我奶奶种花特别厉害，每次她都会把最好的花戴在我身上。”他语调上扬，“所以我小时候总是香香的，那些大人特别喜欢抱我。而且花很美丽啊，又香又好看，为什么不喜欢？”说完，他歪头看向余城，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涌动着希冀。
　　余城望进那双眼眸，坚定的说：“你知道吗，很多人只有在懂得更多知识或见过更大的世界之后，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是美。刘青华那些都是无知的人，不必在意他们的话。至于你，天生就有一双看见美的眼睛，你应该觉得骄傲。”
　　季霏缓缓抬起头，眼中焕发光彩。余城是他见过最厉害的人，他说的一定对！
　　他回忆起老师们总是对余城流露出的满意神情，还有奶奶的赞叹“纪奶奶这外孙可了不得哟！”，还有那些他从未听过的课外学习，难以想象未来的余城会走到何种高度。
　　突然，他的心跳空了一拍，到那时候他们还会是朋友吗？
　　“余城，你高中也会在C城上吗？”
　　季霏的问题突然让余城意识到，与爷爷约定陪伴外婆的时间快到了。他成长的道路早已被安排好——上什么学校、什么时候出国、什么时候接触公司事务。而在C城的时光是爷爷对外婆的补偿。
　　季霏的视线滚烫地烙在他脸上，眼中闪烁着的期待亮得灼人。他心头一紧，怕亲手熄灭那眸子里的光芒。
　　他转头看向窗外，一片叶子从枝头掉落，被风托着打了个旋，摇摇摆摆地摔在地上。
　　他心中下了决定，转过头说：“会。”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
　　季霏眸中迸发出更璀璨的光彩，他握着拳举在胸前，“你考一中吗？我和你考一所学校怎么样？”
　　“那你可要努力了。你距一中还隔一个学校。”余城看着他的笑容，嘴角微勾，为守护住这份光芒而感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