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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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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蝴蝶飞》杀青那天,海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剧组在影视基地附近的酒店办了简单的杀青宴。晋源坐在角落里,看着热闹的人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三个月的拍摄,沈清和这个角色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现在要告别,像是要割舍掉什么。
导演陈凯端着酒杯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拍完戏什么感觉?”陈凯问。
晋源想了想:“有点空。沈清和走了,留下一个我。”
陈凯笑了:“这是入戏的表现。好演员都会这样。”他喝了口酒,看着晋源,“下部戏有安排了吗?”
“还没。周先生说让我休息一段时间,沉淀一下。”
“是该沉淀。”陈凯点头,“不过如果有合适的本子,我给你推荐一个。”
晋源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陈凯从包里拿出一份剧本大纲,“我下部戏,《未央》,古装权谋。里面有个角色,我觉得很适合你。”
晋源接过剧本,封面上四个大字遒劲有力。翻开第一页,人物小传:
容珏,梁国质子,囚于燕国十载。表面温顺懦弱,实则暗藏锋芒。善琴棋,精谋略,为归国复仇忍辱负重。与燕国公主燕璃相知相惜,却在复国大业与真情之间挣扎。最终功败垂成,疯癫收场。
“容珏……”晋源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是个很复杂的角色。”陈凯说,“前期要演出那种隐忍压抑,中期要演出野心与挣扎,后期要演出癫狂与绝望。对年轻演员来说,挑战很大。”
晋源一页页翻着剧本,眼神越来越亮。
容珏这个角色,和沈清和完全不同。沈清和是阳光,容珏是阴影。沈清和是理想主义者,容珏是现实主义者。沈清和为救人而死,容珏为复仇而活。
“我想试试。”晋源抬起头。
陈凯看着他眼中的光,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不过我要说清楚,这剧男一号定了秦屿,他是资方力捧的,戏份最重。容珏虽然是重要配角,但毕竟是男四号,宣传资源不会多。”
秦屿。
晋源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周序听到后,眉头皱了起来。
“秦屿?”他看着陈凯发来的项目资料,“星耀传媒的秦屿?”
“对,秦振海的儿子。”陈凯在电话里说,“资方点名要的他。不过你放心,我作为导演,选角话语权还是有的。容珏这个角色,我说了算。”
周序挂断电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历史以另一种方式重演了。
上一世,晋源和秦屿的恩怨始于《逐鹿》那部剧的资源争夺。这一世,《逐鹿》还没出现,但秦屿依然以这种方式进入了晋源的世界。
“周先生,这个戏我想接。”晋源走进办公室,手里拿着剧本,“容珏这个角色……太有挑战性了。”
周序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容珏这个角色对晋源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能证明演技,能突破形象,能真正在业内站稳脚跟的机会。但他也知道,和秦屿同组,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秦屿是谁吗?”周序问。
“知道,陈导说了,是星耀的艺人,现在挺红的。”晋源说,“但他是他,我是我。戏是戏,生活是生活。”
说得轻巧。
周序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秦屿那种性格,加上秦振海在背后撑腰,在剧组里必然是横行霸道的主。晋源这种新人,又是他父亲对手公司的艺人,肯定会成为靶子。
但他不能因为自己的顾虑,就阻止晋源追求机会。
“好。”周序最终点头,“我让法务看合同。不过这次,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您说。”
“第一,进组后,除了拍戏和必要的剧组活动,不要和秦屿有任何私下接触。”
“第二,如果秦屿或者他那边的人找你麻烦,立刻告诉我,不要自己处理。”
“第三——”周序顿了顿,“如果感觉不对劲,随时可以退出,违约金我来付。”
晋源愣住:“这么严重?”
“以防万一。”周序说,“秦振海那个人,手段不干净。我不希望你有任何危险。”
晋源看着周序严肃的表情,心里暖暖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合同很快签好。《未央》的拍摄地在横环,周期四个月。晋源的戏份集中在中间两个月,但陈凯要求他提前一个月进组,进行礼仪、古琴、武术等训练。
进组前,周序做了一系列安排。
他给晋源配了个新助理——退伍军人出身的小王,话不多,但身手好,懂察言观色。又给晋源换了酒店房间,从剧组统一安排的酒店换到了附近更安全的高档公寓,费用公司承担。还给晋源准备了一个紧急呼叫器,藏在手表里,按一下,周序这边就能收到定位。
“太夸张了吧?”晋源看着这些装备,哭笑不得。
“不夸张。”周序认真地说,“记住,安全第一。”
进组第一天,晋源就感受到了秦屿的“气场”。
剧组开机仪式,秦屿作为男一号,站在最中间的位置。他穿着古装戏服,化着精致的妆,确实英俊,但那种英俊有种刻意的雕琢感。面对媒体镜头时笑容完美,转头和工作人员说话时却一脸不耐烦。
“那个就是晋源?”秦屿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晋源身上,“陈导新找的那个?”
他的经纪人赵坤点头:“对,序光传媒的新人,之前在陈导的民国剧里演男三。”
“序光?”秦屿挑眉,“没听说过。”
“小公司,刚成立不久。”赵坤说,“不过听说老板挺有背景,资金雄厚。”
秦屿嗤笑:“再有背景,也是小公司。”他看向晋源,“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演技配不配得上这张脸。”
这话声音不小,周围几个人都听到了。
晋源面不改色,继续和礼仪老师讨论动作细节。
陈凯走过来,拍了拍晋源的肩:“别理他。专心准备你的角色。”
“我明白。”晋源点头。
训练开始后,晋源展现出了惊人的学习能力。礼仪课,他一遍就记住所有动作细节;古琴课,他三天就能弹出完整的《高山流水》;武术课,他虽然没基础,但肯吃苦,每天练到浑身酸痛也不喊停。
陈凯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秦屿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他仗着自己有武术替身,训练能偷懒就偷懒。礼仪课不耐烦,古琴课直接让替身代上。经纪人赵坤还跟导演组抱怨:“我们秦屿档期紧,能不能把训练简化一点?”
陈凯直接怼回去:“档期紧可以不接,接了就要按剧组要求来。”
秦屿气得摔门而去。
正式开拍后,矛盾更加明显。
容珏的第一场戏,是作为质子初到燕国,在朝堂上跪拜燕王。这场戏要演出那种屈辱中的隐忍,恐惧中的算计。
晋源穿着朴素的质子服,跪在大殿中央。镜头推近,特写他的脸——睫毛低垂,嘴唇紧抿,看似恭顺,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内心的屈辱。当燕王命他抬头时,他缓缓抬起眼,眼神清澈如水,却深不见底。
“卡!”陈凯满意地点头,“很好,情绪到位。”
下一场是秦屿的戏。他饰演的燕国太子燕昭,要在这场朝会上初次见到容珏。
“action!”
秦屿大步走进大殿,锦衣华服,意气风发。他在容珏面前停下,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质子,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这就是梁国送来的质子?”他的台词说得字正腔圆,但眼神飘忽,像是在背稿子,“看起来……不过如此。”
陈凯皱眉:“停。秦屿,你的眼神不对。燕昭是轻视容珏,但不是完全无视。你要看他,审视他,像看一件战利品。”
秦屿不耐烦:“我看了啊。”
“再来一条。”
第二条,第三条……一直拍到第七条,陈凯才勉强喊过。
休息时,秦屿的脸色很难看。他走到晋源身边,忽然说:“你刚才演得不错啊。”
语气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
晋源礼貌地点头:“谢谢秦老师。”
“不过——”秦屿话锋一转,“质子就是质子,演得再好,也是配角。明白吗?”
这话已经近乎羞辱了。
晋源抬起头,直视秦屿的眼睛:“戏里,容珏是质子。戏外,我们都是演员。角色没有高低,只有合适与否。”
秦屿被他看得一愣,随即冷笑:“还挺会说。走着瞧。”
从那天起,秦屿开始在各种小事上刁难晋源。
拍对手戏时故意挡镜头;晋源说台词时突然咳嗽打断;甚至有一次,在拍一场容珏被燕昭羞辱的戏时,秦屿“不小心”用力过猛,把晋源推倒在地,手肘擦破了一大片。
“抱歉啊,太投入了。”秦屿假惺惺地说。
晋源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神平静:“没事。秦老师入戏是好事。”
陈凯看在眼里,把秦屿叫到一边:“你适可而止。戏是戏,别把个人情绪带进来。”
秦屿耸耸肩:“导演,我真是不小心的。”
但接下来的一场戏,让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是容珏和燕璃公主的初遇戏。燕璃(女二号)在御花园弹琴,容珏路过,被琴声吸引,两人以琴会友。
这场戏情感细腻,需要演员之间有微妙的化学反应。饰演燕璃的是个新人女演员林婉儿,演技青涩,有些紧张。
开拍前,晋源主动找到她:“别紧张。你就想,燕璃是个孤独的公主,容珏是个孤独的质子,两个孤独的人因为琴声相遇,是命运的小小慰藉。”
林婉儿看着他温柔的眼神,点点头。
拍摄开始。
林婉儿弹琴,晋源饰演的容珏站在梅树下,静静聆听。雪花飘落,落在他的肩头、发梢。他闭上眼睛,仿佛沉浸在琴声里。
然后,他睁开眼睛,看向林婉儿。那个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惊艳,有共鸣,有同为囚徒的悲悯,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心动。
林婉儿对上他的眼神,琴声忽然乱了。不是失误,而是角色该有的反应——一个深宫公主,突然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注视,怎能不慌?
“卡!”陈凯喊,“这条太好了!完全是我要的感觉!”
现场工作人员都鼓起掌来。连秦屿那边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晋源演得确实好。
秦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接下来的拍摄中,晋源完全进入了容珏的状态。他研究角色到走火入魔——吃饭时在想容珏会怎么吃,走路时在想容珏会怎么走,甚至晚上做梦,都是容珏在燕国宫廷里如履薄冰的场景。
周序每周末都会来横店看他。每次来,都能感觉到晋源的变化——不是外表,而是气质。那种属于容珏的隐忍、敏感、深藏不露,正一点点渗透进晋源的骨子里。
“你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不来?”周序担忧地问。
晋源摇头:“不会。我有分寸。”他顿了顿,看向周序,“周先生,您知道吗?演容珏的时候,我常常会想……如果一个人,从十岁就被送到敌国当人质,每天活在监视和羞辱中,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为了活着。”周序说。
“不只是活着。”晋源眼神深远,“是为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回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这种执念,会让人变得……既脆弱,又强大。”
周序看着他,忽然想起上一世,晋源在最后时刻,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执念?执念于清白,执念于公道,执念于一个干净的世界?
“晋源。”他轻声说,“记住,无论容珏经历了什么,那都是戏。你的人生,不会那样。”
晋源笑了:“我知道。我有您呢。”
这话说得自然,却让周序心头一颤。
拍摄进行到第二个月,迎来了容珏的重头戏——黑化转折。
这场戏,是容珏暗中策划多年的复国计划被燕昭识破,两人在密室中对峙。容珏终于撕下伪装,露出真面目。
开拍前,晋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谁也不见。周序在门外守着,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哭声、笑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傍晚,晋源打开门,眼睛红肿,但眼神锐利如刀。
“我准备好了。”他说。
现场清场,只留必要人员。这场戏情绪爆发力强,需要演员完全沉浸。
“action!”
密室中,烛火摇曳。秦屿饰演的燕昭用剑指着晋源:“容珏,你骗了所有人。”
晋源缓缓抬起头。那个眼神,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还是那张干净的脸,但眼神完全变了。不再是温顺的质子,而是蛰伏多年的猎人。
“骗?”他轻笑,声音沙哑,“燕昭,我在你们燕国当了十年狗,每天摇尾乞怜,看人脸色。你说我骗?我只不过……是把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一点点还回去而已。”
他一步步走向燕昭,剑尖抵在胸口也不停:“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每天醒来,都要提醒自己:你是质子,你是人质,你的命捏在别人手里。吃饭要小心,说话要小心,连呼吸都要小心——”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压抑多年的愤怒和癫狂:“我父亲死了,我母亲疯了,我的国家快亡了!而我在干什么?在给你们弹琴!在下棋!在装作一个温顺无害的废物!”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秦屿被他的气势震住,台词都忘了说。
陈凯没有喊卡,让镜头继续。
晋源伸手,握住剑刃,鲜血顺着手腕流下。但他像感觉不到痛,眼神死死盯着秦屿:“燕昭,你今天可以杀了我。但你要记住——我容珏,梁国三皇子,从来没有认过命!从来没有!”
他猛地往前一步,剑尖刺入胸膛。但他还在笑,笑得疯狂而悲凉:“我会在地狱里……等着你们燕国……国破家亡的那一天……”
说完,他缓缓倒下。
“卡!”陈凯的声音有些颤抖,“过……过了。”
现场死一般寂静。过了好几秒,才爆发出掌声和惊呼。
“太牛了!”
“这段能封神!”
“秦屿完全被压住了……”
秦屿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被晋源的气场完全压制,连反应都忘了。
晋源从地上爬起来,助理小王赶紧递上毛巾和止血贴。他的手还在流血,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没事,皮外伤。”他对担心的工作人员说。
陈凯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这段……我会剪进预告片里。”
这意味着,容珏这个角色,会成为这部剧的重要亮点。
秦屿的经纪人赵坤立刻去找陈凯:“导演,这段戏是不是太突出容珏了?我们秦屿才是男主……”
“戏好就是戏好。”陈凯打断他,“这段是整部剧的高光时刻之一,我必须保留。”
赵坤悻悻离去。
那天晚上,晋源发高烧了。
也许是情绪消耗太大,也许是手上的伤口感染,他半夜烧到39度。小王急得给周序打电话。
周序连夜从上海赶到横店,凌晨三点抵达酒店。
晋源躺在床上,脸烧得通红,嘴里还在喃喃说着胡话:“我不是质子……我是容珏……我要回家……”
周序坐在床边,用湿毛巾给他擦脸,心里揪得疼。
“我在。”他握住晋源的手,“没事了,戏拍完了,你是晋源,不是容珏。”
晋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他很久,才认出他来:“周先生……您怎么来了?”
“听说某人不听话,把自己折腾病了。”周序语气责备,但动作轻柔。
晋源虚弱地笑了笑:“我演得好吗?”
“好。”周序点头,“好到让我担心。”
“对不起……”晋源闭上眼睛,“我就是……太想演好了。容珏太苦了,我想替他活一次。”
周序叹了口气,给他掖好被角:“睡吧。明天就好了。”
晋源睡着了,但手还紧紧抓着周序的手指,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周序就这样坐着,守了他一夜。
天亮时,烧退了。晋源醒来,看到周序趴在床边睡着,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他轻轻抽回手,但周序立刻醒了。
“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晋源坐起来,“您一夜没睡?”
“眯了一会儿。”周序起身去倒水,“今天休息,别去片场了。”
“可是今天有……”
“没有可是。”周序打断他,“身体最重要。陈导那边我会说。”
晋源乖乖点头,喝下水,忽然说:“周先生,您对我这么好……我会越来越贪心的。”
周序动作一顿:“什么?”
“没什么。”晋源躺回去,用被子蒙住头,“就是……觉得遇见您,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声音闷闷的,但周序听清了。
他站在床边,看着被子里鼓起的一团,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这道光了。
即使要与整个黑暗为敌。
他也要护他周全。
周序走出房间,拨通了陆薇的电话:“帮我查一下,秦振海最近有什么动作。还有,星耀传媒的资金链情况。”
电话那头,陆薇的声音严肃起来:“周总,您要动手了?”
“先做准备。”周序望向窗外渐亮的天空,“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