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上弦能加入鬼杀队吗》长袖起轻歌

4、四朵紫藤花

　　伤养好后，炭治郎的鎹鸦带来了一个新的任务。

　　前往名为那田蜘蛛山的地点，讨伐盘踞其中的恶鬼。

　　因为已经折进去了好些个队员，这次的行动甚至派遣了两位柱前往支援。

　　其中之一，正是炭治郎和祢豆子的恩人——当代水柱·富冈义勇。

　　闲聊时，炭治郎介绍过自己的情况。

　　与大多数鬼杀队成员一样，他也和鬼有着血海深仇。

　　因为鬼舞辻无惨，他全家惨遭杀害，唯一幸存的妹妹祢豆子也被变成鬼，从此再也无法触碰阳光。

　　就在他绝望之际，正是富冈先生为他指了一条明路。

　　多亏对方的引荐，炭治郎才得以拜入鳞泷左近次门下，学习水呼剑技，又在两年后通过藤袭山的考核，加入鬼杀队。

　　“他让你带着祢豆子去找培育师？”当时，听完后的星介轻轻笑了一声，拟态下的深紫色眼睛里星光流转。

　　在炭治郎不明所以，但格外老实乖巧地“嗯”了一声后，鬼青年才慢悠悠地啜了口热气腾腾的紫藤花茶，说道：“那你可要保护好祢豆子，千万不要让她吃人。”

　　落到善逸眼里，就是此鬼恐怖如斯，连紫藤花都不害怕。

　　但鬼对祢豆子的歪曲让他过意不去，低声嘟囔，“炭治郎才不会让小祢豆子吃人呢。”

　　被星介瞥了一眼，善逸打了个寒颤，连忙争取炭治郎的意见，“对吧？炭治郎。”

　　就算听不到恶意，但目光也让人心悸。

　　“没错。”炭治郎不会多想，毫不迟疑地做出承诺，“我会看好祢豆子的。”

　　他转向星介，语气坚定，“虽然很抱歉，但我也会看好星介先生你的。”

　　“尽管我很相信我的自控能力，但依旧感激不尽。”星介随口回了句，见炭治郎始终没有理解，只好无奈地将话挑明，“炭治郎，你要知道，祢豆子吃了人的话，不止她难逃一死，你、那位富冈殿、鳞泷殿，都要切腹谢罪。”

　　“什么……”炭治郎怔住了，“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我和祢豆子接受惩罚很正常，为什么富冈先生和鳞泷先生也要……”

　　星介笑而不语，谈及死生之事，他的神态透着一种凉薄的平静，那层温和的假面仿佛无声破裂。

　　“既然你带着小祢豆子，还能正式加入鬼杀队，那少不了别人的担保。”善逸低声解释。

　　和山里长大的两个同期不同，他见过的世面显然更广，“这么看，为你担保的就是那位富冈先生和鳞泷先生了。”

　　想来正是有他们二人，主公才会同意让炭治郎带着祢豆子行动。

　　“这不是他们的错……全部是我的问题才对。”炭治郎抓紧了棋盘状的羽织，语言苍白，只能再三重复以明决心，“我绝不会让祢豆子吃人、伤人的。”

　　“我相信小祢豆子啦。”善逸急急忙忙地安慰声音都低落下去的炭治郎，偏头喊了声伊之助，“你蹲那么远干什么？”

　　“笨蛋！”伊之助大声喊道。

　　“你们都是笨蛋！”

　　如果那个鬼想要吃人，别说拦不拦得住了，敢不敢拦都是一个问题。

　　伊之助搞不懂他的两个小弟怎么敢在那种怪物的阴影里待着，但作为合格的老大，显然不能抛下他们一走了之。

　　★

　　不知道马上要和富冈义勇重逢的炭治郎，此刻正凝望着眼前绵延的山脉，飘过来的味道让他很不适应地偏了偏头。

　　善逸听见肢体窸窸窣窣的声音，带着哭腔道：“呐，炭治郎，你听到了吗……那个声音……”

　　“炭治郎。”箱子里的星介突然开口，吓了凝神观察那田蜘蛛山的三人一跳。

　　“怎、怎么了吗？”炭治郎卡了一下，连忙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里面有下弦鬼，但不止那个下弦。”星介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眼下的危险。

　　虽然在他看来，那下弦可能也就比杂鱼要强上一些，依旧和上弦难以匹敌。

　　不过，鉴于珠世小姐说他以前是上弦鬼，自己右眼里也确实有个汉字贰，那他的判断说出来就会误人子弟，并不适合做参考。

　　“下、下弦？！”善逸就差要尖叫了，“还不止下弦？！！鬼什么时候会集体行动了！”

　　鬼不会集体行动？

　　是鬼舞辻禁止鬼集体行动？

　　星介对这些鬼的“常识”不太了解。他能追溯到的记忆初始，就已经和珠世小姐、愈史郎一起生活了。

　　因着他不喜欢现在这个身份，很多东西就没主动打听过，而见过几次的上弦一……

　　那人……那鬼不会和其他鬼一起行动的。

　　不过此时的重点不是讨论鬼的习性，星介不容置喙地沉声开口：“善逸，你和伊之助待在外面。以你们的实力，遭遇下弦无异于送死，产屋敷的当主不会因为这个为难你们。”

　　说完对两人的安排后，他的语调缓和下来，但听着却十分的残忍，“炭治郎，去杀了那只鬼。”

　　问题不大，只是个下弦，以炭治郎现在的实力，能做到的。星介垂下了眼睛，太阳耳饰还在眼前晃。

　　“我知道了。”炭治郎紧了紧木箱的背带，安然待在背后的祢豆子让他的心镇定下来。

　　有先前和响凯战斗的经历在，他清楚真正意义上的下弦鬼会很强、非常强。

　　但他不能退，为了祢豆子能成功变回人，他需要十二鬼月的血液。

　　“等等！”善逸见他真要去，急声挽留，“那是下弦鬼啊！甲级队员杀一个下弦鬼都能成柱了，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相信我。”炭治郎回头对他笑了笑，危险面前还是那张柔和的笑颜，“善逸和伊之助就在这里等我吧。”

　　伊之助粗声粗气地大喊：“不许小弟命令我，那是本大爷的猎物——反正杀了下弦就可以变强！”

　　“权八郎你不要和我抢！”说着，伴随着“猪突猛进”的吼声，率先冲进了林子里。

　　善逸捂着脸颊尖叫，“等一等、等一等啊！伊之助！”

　　“伊之助！”炭治郎也喊了一声，背着祢豆子和星介跟着跑了过去，“等我一下！”

　　“等我们回来！”靠谱的长男不忘安抚留守的同伴。

　　“炭治郎！伊之助！”善逸徒劳地喊着两个同伴的名字，他们可以说是他唯二的朋友。

　　“……带我一个啊，稍微劝我一句嘛……”他哭丧着脸，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四周窸窸窣窣的声音严重干扰了他的判断。

　　善逸吞了口唾沫，猛然想起小祢豆子也被炭治郎带走了。

　　“祢豆子啊！”

　　爷爷和互相讨厌的师兄之外最重要的两人一鬼全都跑进了鬼的老窝，善逸闭上眼睛，闷头闯入了深林。

　　“小祢豆子！”

　　★

　　这里的鬼相较于他们独行的习性来说非常之多，鬼杀队的剑士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操控着，哪怕是折断了骨头拉伤了躯体，也会被控制着挥刀斩向同伴。

　　伊之助和炭治郎默契配合，在情况稍好的队员村田的辅助下，一招干天的慈雨，将渴望死亡、寻求解脱的鬼无痛斩首。

　　毫无光线的木箱内，祢豆子咬着竹筒低下头，能看见眼前巴掌大小的鬼散发出些微的白光后，指尖便拢起了一缕缕蛛丝。

　　白光微闪，她粉眸内的竖瞳敏锐地捕捉过去，眼前已空无一物。

　　心智相当于五六岁孩童的女孩迟疑地伸出了爪子，想要亲自确认蛛丝跑去了哪里。

　　星介抬起手，按住她尖锐的指甲，低声道：“不用害怕，如果你哥哥对付不了那个下弦，我会保护你们的。”

　　后半句就是在和自己说话。

　　只不过……星介的心沉了沉，百年后的杂鱼们和他碰上，也许还能靠对方鬼血少实力弱蒙混过去，但到了下弦月，不能立马认出鬼舞辻的仇杀目标简直是不可能之事。

　　可以说，只要那个下弦看见了他，鬼舞辻就会知道现在所发生的事……以他对上弦一的看重，恐怕会立即安排那个空间系的鬼，将上弦一过送来。

　　百年前发生过的事将重演，这里的人全都会死。

　　毕竟对那个鬼来说，这只不过是一招大范围剑技的功夫。

　　而星介本鬼……现在的他，想来是没法在保护人类的情况下击退上弦二（现任）的，就更别说从前遇上了都只能逃跑的上弦一。

　　上弦一。

　　那个男鬼是标准的人形，长发束成马尾，身高在六尺以上。

　　他生有六目，额前与颊边都有斑纹。若阖上四只眼睛，就是个标准的英伟男子，身高更是傲视群雄，和星介比，足足高了一个脑袋。

　　其实说来诡异，上弦一是完全长在星介的审美点上的。

　　虽然六只眼，但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仪，远比奇形怪状的鬼要好看太多。

　　可能是看多了炭治郎的太阳耳饰，星介居然有点想看上弦一带耳饰。

　　“喜欢”的鬼+喜欢的饰品＝喜欢的人？

　　绝不能让上弦一和炭治郎碰面！

　　在上弦一的形象就要和耳饰重叠时，星介的脑海中突兀浮现出这个想法。这个念头如海啸一样地击打上心灵脆弱的薄壁，将此前的全部思绪潮击、碾为齑粉。

　　星介惊悚地停止了幻想，但思绪无意识蔓延，在强行掐断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太阳耳饰在晃动。火焰般在发尾燃烧的长发仿佛能灼伤人，还有那看着“自己”的眼睛也是，仅仅是简单对视，心脏便传来阵痛。

　　他陡然意识到，那和太阳轻抚过身体的痛楚，相差无几。

　　★

　　情况比想象中的要糟糕一点。

　　炭治郎在和伊之助合力解决格外高大的蛛脸男鬼后，体力已经消耗不少，后者的状态在下弦面前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在真正的下弦手中，蛛丝锋利如钢丝，炭治郎的刀甚至被切断了。

　　刀是鬼杀队剑士的第二条命，失去了日轮刀，他们的下场通常只有一个。

　　血鬼术·星移

　　白光闪过，好奇的祢豆子拍了个空。

　　转移到树上，星介没有恢复身形，收敛着气息观察状况。

　　鬼和鬼的争斗并没有意义，有鬼舞辻的禁令在，谁也奈何不得对方。

　　他本人的血鬼术又偏向于空间类的辅助，想要杀鬼免不了使用那把断掉的日轮刀。

　　但那不知道出自谁手的锋利兵刃足以斩断他用血鬼术构筑的空间通道……他需要近身啊。

　　眼下，炭治郎身陷危局，祢豆子为他挡下凌厉的蛛丝，血液落到了炭治郎的刀上。

　　星介张开五指，点点血液落在树干上。

　　白光挑准了时机再闪，空间异位。炭治郎和迫近的下弦五·累骤然相对。

　　虽然茫然，少年剑士的手上却本能地完成了从水之呼吸强行转变的招式——在当场两个鬼茫然又不解的目光中。

　　“火之神神乐——圆舞！”

　　几乎可以看见赤色的弧光，因祢豆子血液而变红的刀刃划破了夜色，那一瞬，星介胸口百年来日日夜夜从未停歇的疼痛变得格外鲜明，烈火烧了起来。

　　星介无意识睁大了眼睛，脱离了拟态的鬼瞳死死瞄定着那一刀，誓要把所有的细节映入脑海。

　　是火焰吗？

　　不是。

　　比火焰更灼热、更凛冽——

　　剧痛在胸口炸开，不是幻象，唯一无法疗愈的斩击在此刻存在感鲜明地复苏。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每一根血管都在哭泣，明明只是看着，却仿佛再一次被赫色的刀刃斩开。

　　是这招。

　　就是这招。

　　把他的躯体切开来。

　　仅仅是随手挥出的一刀。

　　炭治郎的背影和另外一个人的背影重叠，那是一个年老的武士。

　　……谁？

　　他是谁？

　　头发花白了，飞扬着，额上的斑纹依然鲜艳得像一捧火。

　　模糊的脸孔变得清晰，岁月雕琢过的老迈武士，仍然澄澈的双眼，在和鬼对阵的随意一瞥中，看到了他。

　　为什么要那么看着黑死牟阁下……又为什么看到他后，悲伤的神情迈向绝望般的悲哀。

　　没有憎恨，没有杀意，只有深不见底的悲哀。然后，那悲哀化作怜悯，足以被称为残酷的怜悯。

　　……为什么。

　　在刀锋斩落的那一刹那，星介感同身受地，看到了——那要被杀死前的，剑士专注的目光。隔着数百年难以逾越的洪流，他再次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

　　那是他寻死的理由。

　　那眼神是一把钥匙，毫无怜惜地捅进他记忆深处锈迹斑斑的锁孔，将封存的过去狠狠撬开——

　　赫刀斩开了他的胸膛。
　　炙热的触感落在面颊上。
　　不是血，他没法让这个人类流血。
　　但他让他流下了眼泪。
　　老武士的眼泪，在那一刻像是变成了他的眼泪，从脸颊划过。
　　还有他一声又一声地低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二十五年的记忆算不上洪流，却轻而易举地冲垮了心灵本就脆弱的堤坝。空洞的内心被烈火填满，层层燃烧着，坍塌着。

　　星介猛地弓起身，尖锐的指甲深深扣进树干。拟态如潮水般褪去，左颊印象画一样的星涡鬼纹疯狂蔓延。深紫色的眼瞳里，竖瞳剧烈收缩，情绪翻涌，心灵比海浪上的一叶扁舟好不了多少。

　　他想起来了。

　　作为人类的过去。

　　作为鬼的那一晚。

　　他想起来了那个人是谁，那个站着死去之前为他流泪的武士。

　　缘一殿。

　　是救下他整个人生的缘一殿啊……

　　他怎么能忘了他，还活成了他最讨厌的样子啊……！！！

　　这个名字带着太阳赐予的疼痛，在心底灼烧出一个空洞，由此，理智的心灵落向了粘稠的意识深处。

　　★

　　被砍下脑袋而逐渐消散的下弦五被炭治郎抱住，错误地渴望着家人的鬼，在弥留之际得到了温暖的怀抱。

　　他安详地闭上了眼。

　　星介踏上地面，无声无息。

　　折断的刀。

　　炭治郎看到了一把折断的刀，却不是自己那一把。

　　余光里能看见五棱星的刀镡，刃身上简单一个滅的汉字，亲密到不合时宜地抵住了自己的脖颈，而自己的手已经脱力，强行转变招式的疼痛甚至让他握不住刀柄。

　　像是还在战斗中，尾端深紫的长发密密麻麻地垂下，像是蛛网笼罩住猎物。

　　拟态全部消失的前·上弦贰，左颊被回旋的星涡鬼纹布满，明明不需要呼吸，冰凉的气息却细密而轻柔地拂过。

　　“炭治郎君，请问能告诉我，你最后用的那一招……师承何人吗？”鬼的声音嘶哑而有礼，味道里沉痛和空茫交织，挣扎。

　　“请你诚实地回答我……”深紫色的尖锐指甲轻轻扣住少年的脸颊，凶相毕露的恶鬼露出了森白的尖牙，一口叼住画着太阳的耳饰，凛然的杀意缠绕过来，“不然……我就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