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证言》云游不知处

20、未尽的回响

　　韩文栋的彻底崩溃和详细供述，为一系列案件提供了相对完整的闭环。证据链终于变得清晰而坚实。

　　法庭上，韩文栋面色灰败，对检察机关指控的贪污公款、教唆杀人、以及作为苏小雨案、李菲案、张强案共犯的罪名供认不讳。
　　他没有再试图狡辩，只是在陈述苏小雨案发经过时，数次哽咽失声，那迟来的、廉价的忏悔，无法挽回任何逝去的生命。

　　最终，他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法律给出了它的判决。

　　王海因证据不足被释放，他失去的合伙人和蒙受的冤屈，或许只能通过民事途径去寻求些许弥补。

　　苏小雨的父母在得知真凶落网后，在老陈的陪同下，再次来到女儿的墓前。
　　十五年来的泪水和追问，终于有了一个残酷的答案。那块压在心头、长满荒草的巨石被搬开了，留下的，是一个永远无法填平的深坑。

　　李菲和张强，这两个被卷入风暴的普通人，也以生命的代价，换来了真相一角的水落石出。

　　庆功宴上，气氛却并不热烈。大家举杯，更多的是为了告慰亡灵，为了肩头卸下的重担，而非纯粹的喜悦。老陈以脚痛为由，提前离开了喧嚣的餐厅。

　　他一个人踱步到局里那个小小的、种着几棵松树的院子里。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他点燃一支烟，看着明明灭灭的火光，思绪纷杂。

　　周涛的自爆，始终是他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结。那个“Ψ”符号，韩文栋声称是周涛的个人标记，代表“净化”和“清理”。
　　但一个安防公司的普通员工，即便他身手不凡，为何会使用如此具有象征意味的符号？他那决绝的、近乎仪式化的死亡方式，仅仅是为了保护一个已经暴露的韩文栋吗？

　　技术科对周涛的遗留物品和社会关系进行了彻查，结果干净得令人不安。
　　他没有家人，没有密友，银行账户没有不明资金往来，就像一個纯粹的、为韩文栋服务的“工具”。
　　但老陈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个“Ψ”，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沉下去，却连涟漪都未曾惊起。

　　还有那个与李菲联系、使用变声器的“记者”，也彻底失去了踪迹。他是谁？是真的想揭露真相的知情者，还是另一股势力派来试探的触角？

　　这些悬而未决的疑问，像黑暗中窥视的眼睛，让老陈无法真正安心。

　　“头儿，果然在这儿躲清静呢。”小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两罐啤酒，递了一罐给老陈。

　　老陈接过，拉开拉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还在想周涛的事？”小林靠在旁边的松树上，问道。

　　“嗯。”老陈吐出一口烟，“太干净了，也太快了。好像……就等着被我们发现，然后‘砰’一声，把所有线索都炸断。”

　　小林沉默了一下：“也许他就是个疯狂的、有某种信仰的独狼杀手。韩文栋正好利用了他这一点。”

　　“也许吧。”老陈没有反驳。这是最合乎逻辑，也最能让人接受的解释。
　　他心里清楚，有些案子，即使法院宣判了，在办案人心里，也未必真正了结。

　　“不管怎么样，主犯伏法，受害者的冤屈得以昭雪，我们……算是完成任务了。”小林举起啤酒罐。

　　老陈看着他年轻而坚定的脸庞，点了点头，和他碰了一下杯。
　　是啊，他们尽了职责，给了法律和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这已经是黑暗中能争取到的，最现实的光明。

　　“走吧。”老陈将剩下的烟摁灭，把空啤酒罐扔进垃圾桶，“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

　　他拍了拍小林的肩膀，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掩盖了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与罪恶。

　　夜还很长，路，也在脚下延伸。

　　案子了结后，一切尘埃落定。老陈准备提前退休，在收拾办公室时，小林来帮他。

　　老陈感慨地拿出那张苏小雨的旧照片：“十五年啊……小雨这姑娘，终于可以安息了。可惜，到最后也没找到她的遗体。”
　　“她弟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小林看着照片，沉默良久，然后用一种老陈从未听过的、平静到令人心悸的语气轻声说：

　　“头儿，你知道吗……有些花儿，腐烂在最美的年纪，化作泥土，才能让新的生命长得更茁壮。”

　　老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笑着摇头：“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文艺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头，看到小林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脸上没有平日的敬重与热忱，只有一片平静。

　　老陈手中的相框，“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