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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冰层下的熔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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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后,只能答应下周末带孩子们去自然博物馆。”沈钧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指尖在红酒杯沿上轻轻一划,“那个叫乐乐的孩子,大概会把恐龙骨架当成真的。”
可就在我准备回应时,后颈的皮肤没来由地掠过一丝细微的凉意。
不是空调风。是一种更熟悉的、如同精密仪器扫描过般的注视感。我握着水杯的手指顿住,缓缓抬起眼。
江朔就站在餐厅入口的阴影交界处,离我们这桌不过七八步的距离。他手中拿着外套,只穿了一件挺括的深灰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小臂,露出清晰的手腕线条和那块样式简洁的腕表。
餐厅暖黄的光只照亮了他半边侧脸,另一半隐在暗处,愈发显得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他就那样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沉得像暴风雨前凝滞的海面,里面翻涌着我读不懂,却本能感到心悸的东西。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他目光锁住我的瞬间,周围所有的声音——钢琴曲、餐具轻响、低语谈笑——都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击着耳膜。
沈钧的话也停住了。他循着我的目光看去,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讶异,随即,那副惯有的、无懈可击的温和面具便迅速归位。
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椅子与地板摩擦,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江……教授?”我的声音有点飘,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站在那里,“你怎么会……”
他为什么在这?是来吃饭的?不像…看他的样子似乎很着急…他在找什么?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漏接了他的电话?实验室有紧急情况?江言的事有消息了?…无数个问题在我舌尖打转,却被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近乎偏执的专注堵了回去。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像是把千言万语都咽回了那个深不见底的胸腔里。
沈钧已经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挡在我侧前方半个身位,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微笑:“念安,这位是?”他的目光落在江朔身上,带着商人的锐利审视,却又包裹在温和的糖衣之下。
我猛地回过神,有些仓促地介绍:“这是江朔,江教授,我神经联觉项目的合作方。江教授,这位是沈钧,沈先生,我公益项目的合作方。”
沈钧立刻伸出手,笑容加深,显得真诚而热络:“江教授,幸会。常听念安提起您,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他刻意用了“念安”,语调自然亲昵。
江朔的目光终于从我脸上移开,落到那只伸过来的手上。他的视线在那只干净、修长、象征着友好与社交规则的手上停留了也许只有零点一秒,然后才缓缓抬起眼,看向沈钧的脸。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面冻结的湖,只有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锐光,如同水底蛰伏的掠食者,一闪而逝。
“沈先生。”他开口,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也伸出手,与沈钧短暂地一握。力道不轻不重,时间不长不短,符合最基础的社交礼仪,却又透着一股刻意的疏离和冰冷。仿佛触碰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物品,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握手的瞬间,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沈钧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深了几分;江朔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下颌的线条似乎绷得更紧了。
然后,江朔松开了手,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他不再看沈钧,仿佛对方已经完成了“被介绍”这个程序,可以退场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更强烈的情绪堵住。最终,他只吐出三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的力量,砸在安静的空气里:
“跟我走。”
不是询问,不是商量。是三个字,清晰,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口吻。就像他在实验室里对那些跑偏的数据模型说“重做”一样自然。
我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为什么?”我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他打扰了我和别人的晚餐上,就为了说这个?
江朔没有解释。他只是看着我,眼神中翻涌的情绪更加浓烈,却依旧被他死死压在平静的表象之下。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低,却更沉:“跟我走。”
沈钧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分,但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上了点无奈的笑意,他转向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被任性朋友打扰的无奈之人:“念安,江教授看来是真有急事。”
他上前半步,那只刚才与江朔交握过的手,非常自然、甚至带着点安慰性质地,轻轻搭在了我的肩头,掌心温热,姿态亲近而保护性十足。“不过,再急的事,也得让人把饭吃完,对吧?江教授,不如坐下一起,添副碗筷的事。”
“念安”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和主权宣示。江朔的瞳孔,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骤然收缩。
他周身那股冰冷平静的气息,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烙铁,猛地炸开一圈无形的、极具压迫感的低气压。
然后,在我和沈钧都未及反应的刹那,江朔动了。不是粗暴的拽拉。他的动作快而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一步上前,从容的握住了我垂在身侧的手。他的掌心滚烫,甚至有些潮湿,完全不同于他外表的冰冷。握上来的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势,却又奇异地……克制在不会让我感到疼痛的范围内。
那不是粗暴的钳制,更像是一种充满占有意味的、紧密的包裹和宣告。他微微用力,将我自然而然地、却又是不容抗拒地,从沈钧的手边和身侧带离,拉到了他的身旁。
我整个人因江朔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出了正常“安全界限”的,以及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微微踉跄了一下,撞进他身侧。熟悉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夜晚的凉意,扑面而来。
“江朔…你…”我惊愕地低呼,试图抽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沈钧搭在我肩头的手落了空,悬在半空。他脸上最后一丝温和的笑意也彻底消失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深沉,像结冰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他看着我和江朔交握的手,又看向江朔的脸,语气沉缓,带着清晰的不悦,却又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江教授,你这是做什么?”
江朔对我的挣扎和沈钧的话语置若罔闻。他甚至微微侧身,将我往他身后挡了挡,形成了一个更明显的保护或者说隔离的姿态。
他这才抬起眼,目光对上沈钧,那眼神里再无半点掩饰,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近乎野兽护食般的敌意和警告。
“我和她的事,”江朔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与…你…无…关…”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被抽干了。周围的谈笑声、音乐声似乎都褪得很远,只剩下我们三人之间无声的、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沈钧缓缓放下了悬在半空的手。他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甚至比刚才更从容,更无懈可击,但那双看着江朔的眼睛,却再也没有了暖意。
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我,那眼神复杂,带着询问,更带着一种被彻底激起的、冰冷的胜负欲。他看懂了,江朔这番举动,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急事”,这是最原始、最直白的争夺。
我从来没想过,这种只有在影视剧中才有的桥段,如今也被我遇到了。
左手被江朔滚烫的掌心紧紧包裹,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他脉搏急促的跳动。右边是沈钧骤然降温却依旧维持风度的凝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冲上头顶。
我了解江朔,当他用这种近乎偏执的眼神锁定目标,当他用这种不顾一切的方式行动时,就意味着没有转圜的余地。研究所里他对失败数据的零容忍,檀香山他对真相的穷追不舍,都是这种性格的体现。
如果此刻我不顺着他,以他现在这种状态,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沈钧,他对我的意思很明显,若不是多次拒绝他后实在不好意思,今晚我是绝对不会来的,江朔的出现对沈钧而言非常冒昧,但对我而言并非坏事。
这个认知像冰水浇头,让我瞬间从惊怒中找回一丝理智。
“沈先生,实在抱歉,今晚……恐怕只能到这里了。我……我得先跟江教授离开。他平时不是这样,今天肯定有很重要的事…”
沈钧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的像沉重的帷幕落下。几秒后,他才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听不出情绪的笑意:“路上小心,念安。”
他的目光越过我,直直地落在江朔身上,他只是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重新浮起了一丝极淡的、公式化的笑容。但那笑容没有到达眼底,他的目光像两汪深潭,静默地目送着我,也看着江朔。
江朔没再给沈钧任何眼神。他微微侧身,手臂以一个保护性的姿态虚环在我身后,示意我先行。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这本就是天经地义。
直到走出餐厅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初冬夜晚凛冽的风像一记耳光刮在脸上,我才从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对峙中喘过一口气。身后的光影喧嚣被隔绝,像一场荒诞剧骤然落幕。
肩上骤然一沉。他将那件带来的大衣外套落在我肩上,将我裹住。我僵了一下,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头,只是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
江朔已经走到车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我沉默地坐进去。他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上车,引擎低沉启动。整个过程,我们没有一句交流。
车子无声地滑入夜晚的车流,窗外的城市灯火像流淌的银河,车内却是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和我们两人压抑的呼吸。
刚才的一幕幕在眼前闪回——江朔固执的眼神,沈钧深不见底的注视,左手残留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温度…
车厢内的寂静像不断膨胀的气球,挤压着我的神经。
我终于转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他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在窗外飞速掠过的光影中明明灭灭,依旧冷硬,却似乎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躁郁。
车子在我公寓楼下停稳,引擎熄灭,最后一丝属于机械的嗡鸣也消失了。车厢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我没等他动作,几乎是立刻就解开了安全带,推开车门。冬夜冰冷的空气猛地灌进来,冲散了车内残留的、属于他的气息和刚才那场激烈对峙的余温。
我深吸一口气,那冷冽直冲肺腑,却没能浇熄心头那团烧了整路的无名火。
我绕到车后,径直朝着楼门走去,一刻也不想多待。
“林念安。”
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比风更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脚步声跟了上来,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踩在我濒临崩断的神经上。
我没有回头,手指紧紧攥着肩头那件属于他的外套,指尖冰凉。走到楼前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我终于停住脚步,猛地转身。
“江朔,”我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也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从檀香山回来以后,”我向前逼近一步,夜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散了我试图维持的最后一点冷静,“你把自己锁起来,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像个陌生人!好,我理解,你需要时间,你需要空间,我给了!”
我的声音越来越高,在空旷的楼下显得有些尖锐:“然后呢?回来了,就一切归位了是吗?我们之间除了数据和案例,什么都不剩了,是吗?我们之间,就只有开会、下指令、划界限,‘仅限于你我之间’,‘当面交接’!” 我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波澜,一点除了冰冷专业之外的东西。
“好,檀香山是我越界了,我不应该试图去了解你的过去,我不应该在你想要自我放逐的时候带你离开那片海域,我不应该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擅自越过那条只属于合作伙伴,甚至连同事都算不上的‘安全距离’,那你今天又算什么?江教授?”
“你心血来潮,不由分说要我跟你离开…?”我的声音渐渐提高,积压的情绪找到了缺口,“江朔,我不是你的附属品?在檀香山的时候,你是一个绅士,可刚才…就在刚才,你知道你那种态度,会让别人怎么想吗?你从来不考虑这些,对不对?你的世界里只有你的数据,你的逻辑,你的‘受不了’!”
“是!”他突然出声,打断了我,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我激烈的控诉里,“我是不考虑!我考虑不了!”
他上前一步,从阴影里完全走出来,路灯的光照在他脸上,清晰地照出他眼底猩红的血丝和一种近乎痛苦的烦躁。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和他坐在那里,看到他看你的眼神,听到他那样亲昵的称呼你,我…”
我自嘲的笑了一声:“江朔,我们是什么?同事?项目负责人?还是……” 我顿住了,那个呼之欲出的词卡在喉咙里,烫得我生疼。
他不说话,这种沉默的对抗彻底击垮了我最后一丝理智。回国后他刻意的疏远,若即若离的冷漠,会议桌上公事公办的命令,还有此刻这该死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沉默……所有积压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夜风呼啸着穿过楼宇间的空隙,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簌簌的悲鸣。就在我以为他会继续用沉默将我逼疯的时候,他动了。
他没有说话。是毫无预兆地,一步上前,伸出手臂,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我猛地拉进了他怀里。
我猝不及防,整张脸撞进他坚实的胸膛,鼻尖是他衬衫上干净又冷冽的气息。我的惊呼被堵在喉咙里,手下意识地抵在他胸口,想要推开。
“别动。” 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恳求的颤抖。
环住我的手臂收得极紧,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头里,却又小心地避开了可能会让我不适的力道。
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滚烫,甚至有些灼人,与我周身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我僵住了,所有的愤怒、质问、委屈,都在这突如其来的拥抱里冻成了冰。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个突如其来的、紧密到令人窒息的拥抱,和他胸膛下那失控的心跳。
时间仿佛静止了。夜风依旧在吹,枯叶依旧在沙沙作响,远处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但这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的理智才慢慢回笼。我僵直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但依旧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
我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些哑,带着不确定,“是因为……江言吗?”我轻声问,试图找到他失控的源头,“还是……苏珊?”
“不是江言……” 他低沉的声音在我发顶响起,闷闷的,却异常清晰,“也不是苏珊……”
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顶,微微摩挲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陌生的亲昵和……无助。
“就只是……你。”
就只是你。
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将我更深地嵌进他的怀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让他“不舒服”的来源。
我贴在他胸口,听着那擂鼓般的心跳渐渐趋于一个虽然仍快、却平稳了许多的节奏。他身上的热度透过衣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驱散了夜晚的寒意,也一点点融化着我心里冻结的心结。
我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在用拥抱安慰我,也不是在寻求安慰。他是在用他唯一会的方式,回应我刚才所有的控诉。
他不懂怎么梳理,怎么解释,他只能用最原始的行动——抱住我,不让我离开,用他的体温和心跳告诉我:我在,我就在这里,为你失控,为你混乱,为你……“受不了”。
“回国以后……我不知道该怎么……” 他停顿了,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最终放弃了一般,只是更紧地抱住我,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对不起。”
对不起。
这几个字像羽毛,轻轻落在我的心湖,却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的盔甲,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冬夜的寒风依旧在周围肆虐,吹得树枝乱晃,卷起尘埃。可在他这个近乎笨拙却无比用力的怀抱里,我却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隔绝了全世界的温暖与安定。
他没有说肉麻的情话,没有说任何明确的字眼。他甚至可能自己都还没完全搞懂那翻江倒海的“不舒服”到底是什么。
但他用行动说了。用他不顾一切的闯入,用他固执的牵手,用他此刻这个几乎让我窒息的拥抱。
手机在包里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屏幕的光透过布料隐约透出。不用看也知道,这个时候,多半是沈钧。
我没有去拿,我们就这样在公寓楼下昏黄的路灯旁,在初冬的夜风里,静静地拥抱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一阵更冷的夜风卷过,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他仿佛感知到了,手臂微微松开了些,但依旧环着我。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
“冷?”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刚平复下去的涩意。
我没说话,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他怀里,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终于微微松开了力道,但手臂依旧环着我,低下头来看我。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那双总是过分清醒锐利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罕见的水光,深深地看着我,里面翻涌着未褪的激烈情绪,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探询,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复杂神色。
“上去吧。”他收回手,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淡,却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很晚了。”
“衣服还你。” 我低声说,要去脱肩上他的外套。
“穿着。” 他按住我的手,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外面冷。”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辨,有未散的余悸,有深沉的专注,还有一丝……类似于失而复得般的小心翼翼。
最终,我没有再坚持,只是拢紧了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轻轻“嗯”了一声。
“明天……” 他忽然开口,又顿住,似乎在斟酌,“明天中午我去你诊室找你。”
我点点头,转身走向楼门,感应灯应声而亮。
直到走进电梯,金属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我才背靠着冰凉的轿厢壁,长长地、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电梯上升,失重感传来。
心底那片被他称之为“荒原”的地带,狂风并未止息,却仿佛有什么坚固的东西,在风沙中悄然破土,生出了稚嫩而脆弱的根芽。
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接下来如何面对沈钧,更不知道和江朔之间这团骤然被扯到明面上、却又依旧模糊不清的乱麻该如何梳理。
但至少今晚,在那个近乎掠夺又无比笨拙的拥抱里,我触碰到了一点,冰层之下,滚烫而真实的温度。
电梯“叮”一声,停在熟悉的楼层。
楼道里寂静无声。我走出电梯,向窗外看去,楼下那辆黑色的车,依旧安静地停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