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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夜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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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集装箱上的声音像催命鼓点。
苏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镜早就不知掉在哪处水洼。她背靠冰冷的铁皮,右手死死护着怀里的证据箱,左手摸向腰间——那里只有一管用空的防狼喷雾。
五个黑衣人呈扇形围拢,为首的那人刀尖在雨中泛着冷光。
“苏律师,把东西交出来。”声音透过雨幕传来,“顾先生说了,留你全尸。”
苏槿深吸一口气。雨水混着血腥味灌进鼻腔,右肩的刀伤火辣辣地疼。她咬紧牙关,把证据箱抱得更紧。
二十三年的人生在脑中快速回放。
法学院的金字塔尖毕业,三年创下不败纪录,被誉为“律政界曙光”。可她知道,那些光鲜背后是什么——是父母车祸现场的监控录像里,那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是档案室里被永久封存的卷宗编号;是师父临死前攥着她手说的那句:“小槿,别再查了……”
“我查了。”苏槿突然开口,声音在雨夜里异常清晰,“而且我查到了。”
黑衣人动作一顿。
“顾明渊二十年前侵吞国资的原始账本,三年前码头走私案的船员名单,还有……”她抬起头,雨水顺着短发滴落,“上个月那场‘意外火灾’的助燃剂检测报告。”
刀锋举起。
苏槿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证据箱的防水层,够不够撑到被人发现。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一声野兽的低吼穿透雨幕。
不是狗,不是狼。那声音沉厚得像从地心传来,带着某种古老的威慑力。
苏槿睁开眼。
雨幕中,两道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过。较高的那道撞飞了持刀者,较低的那道在其余四人之间穿梭,快得只剩残影。
惨叫声短促地响起,又戛然而止。
五秒钟。
从第一声吼叫到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地,只用了五秒钟。
苏槿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雨水冲刷血迹。两团黑影退到巷口,显出轮廓——一只体型惊人的暗金色巨虎,和一头纯黑如夜的豹子。
巨虎甩了甩头,雨水从鬃毛飞溅。黑豹则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琥珀色的眼瞳在暗处发光。
“啸山,吐出来。”
清冽的女声从巷口传来。
苏槿猛地转头。
码头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有人撑着一把黑伞缓缓走来。伞沿抬起时,苏槿看见了一头火焰般的红发——不是染的,那种红色像熔化的铜,在雨夜里灼灼燃烧。
女人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她穿着简单的黑色背心和工装裤,赤脚踩在水洼里,脚踝上缠着银链。左臂从肩膀到手腕布满暗色纹身,图案在路灯下泛着幽微的光。
最刺眼的是她手里的东西——一把正在滴水的古董唐刀,刀身刻着繁复的云纹。
“我说了,”女人用刀尖指了指巨虎,“别乱吃东西,会拉肚子。”
巨虎——啸山,发出一声委屈的咕噜,张嘴吐出一块金属碎片。看起来像是某把刀的刀柄。
黑豹——玄影,轻盈地跃到女人脚边,蹭了蹭她的腿。
女人这才看向苏槿。
那双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此刻在灯光下像某种猫科动物,带着漫不经心的审视。她从苏槿的脸,看到肩上的伤口,再看到怀里的证据箱。
“律师?”她问。
苏槿僵硬地点头。
“还活着,运气不错。”女人把唐刀往肩上一扛,转身就走,“走了啸山玄影,茶要凉了。”
“等等!”苏槿脱口而出。
女人停步,没回头。
“你……是谁?”苏槿声音发干,“为什么救我?”
伞沿微微抬起,侧脸在雨中显得朦胧。
“我讨厌血弄脏我的码头。”女人说,“另外——”
她终于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瞳直视苏槿。
“你挡到我家的猫了。”
苏槿顺着她的视线低头,这才看见一只玳瑁色野猫正蹲在自己脚边,警惕地盯着那群昏迷的黑衣人。
“可他们……”苏槿看向满地的人。
“十五分钟后会醒,失忆十二小时。”女人已经走远,声音飘在雨里,“够你消失了,律师小姐。”
红发消失在集装箱转角。
巨虎和黑豹紧随其后。经过苏槿身边时,那只叫啸山的巨虎忽然停下,巨大的头颅凑近,在她怀里的证据箱上嗅了嗅。
温热的呼吸喷在手上。
然后它甩甩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上了主人。
苏槿站在原地,直到雨势渐小,才踉跄着挪动脚步。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比疼痛更清晰的是刚才那一幕——红发,纹身,唐刀,还有那两只不该存在于都市传说中的生物。
她摸出手机,屏幕碎裂但还能用。拨通了一个号码。
“林队,”她对着话筒说,“证据拿到了,但我需要警方保护。还有……”
她看向女人消失的方向。
“帮我查一个人。红发,二十岁左右,养了一只老虎和一只黑豹。应该……很有特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苏槿,”刑侦队长林渊的声音凝重起来,“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左臂有纹身,用一把古董刀?”
“你认识?”
“我不认识。但三年前的特大走私案里,有个目击者提到过类似的人。”林渊压低声音,“那人说,看到红发女人带着野兽,在一夜之间清空了整个码头仓库——连人带货。”
苏槿握紧手机。
“最后怎么样了?”
“没有最后。”林渊说,“目击者第二天就改口了,案子也不了了之。苏槿,如果真是那个人……离她远点。那不是我们能碰的层面。”
电话挂断。
苏槿靠着集装箱滑坐在地,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她打开怀里的证据箱,最上面那份文件的封皮上,烫金的家族徽记在雨中反光。
白。
一个简单的汉字,却让她的心沉入谷底。
八大家族之一,白家。
而刚才那个女人,红发女人,左臂纹身的图案——现在回想起来,那繁复的云纹里,似乎也藏着类似的字符。
五百米外,豪华游艇“夜影号”。
白夜把唐刀扔进刀架,赤脚走进船舱。啸山和玄影跟进来,在地毯上留下湿漉漉的爪印。
“脏。”白夜瞥了一眼。
两只影兽立刻原地甩水,溅得满舱都是。
白夜叹了口气,从酒柜里拿出毛巾丢过去:“自己擦。”
她在吧台前坐下,打开平板电脑。屏幕分成十六个监控画面,其中一个正对着刚才的码头小巷。画面里,苏槿正挣扎着站起身,抱着证据箱一瘸一拐地离开。
白夜放大画面,看着那个茶色短发的女人消失在街角。
“苏槿。”她念出这个名字,手指在平板上滑动。
资料弹出来。
二十三岁,法学院首席毕业,执业三年零败诉。父母双亡,由祖父抚养长大。最近接手的案子……嗯?
白夜挑眉。
顾氏集团涉嫌走私、行贿、非法并购,涉案金额高达百亿。而苏槿的当事人,是一个试图举报顾氏而后“被自杀”的财务总监遗孀。
“愚蠢。”白夜评价道。
跟顾家硬碰硬,无异于蚂蚁撼树。这个苏槿要么是理想主义者,要么就是……有所依仗。
她关掉平板,走到舷窗前。雨已经停了,江面倒映着都市的霓虹。左臂的纹身在夜色中微微发烫——这是预警,表示有麻烦正在接近。
啸山蹭过来,把湿漉漉的脑袋搁在她腿上。
白夜揉了揉巨虎的耳朵:“你也觉得她有趣?”
啸山发出咕噜声。
玄影跃上吧台,叼来一支钢笔——不是白夜的,笔帽上刻着“苏槿”两个字的小篆。
刚才蹭过的时候顺来的。
白夜接过钢笔,在指尖转了一圈。笔身还残留着温度,和那个女人一样,固执得发烫。
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白昼”。
白夜接起来,语气敷衍:“在喂猫,有事快说。”
“夜夜,下个月家族会议,你必须出席。”哥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贯的无奈。
“不去。”
“顾家会拿码头的事发难。”
“让他们发。”白夜漫不经心,“发一次,我拆他们一栋楼。”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那个律师,”白昼忽然说,“苏槿。你接触她了?”
白夜眼神微冷:“你监视我?”
“是保护你。”白昼叹息,“夜夜,苏槿在查的事,牵扯的不只是顾家。二十年前那桩旧案……你最好不要卷进去。”
“我已经卷了。”
“夜夜——”
“哥,”白夜打断他,“我二十三了,不是三岁。”
她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在沙发上。玄影凑过来,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
白夜低头看着手里的钢笔。
笔帽上的“苏槿”两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有趣。
她想起那个女人在雨中的眼神——恐惧,但更多的是不甘。像被困住的兽,哪怕牙齿断了也要撕下一块肉来。
“那就看看吧。”白夜轻声说,“你能撕下多少。”
窗外,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
暴风雨还没结束。
它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