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逢》云灯照江楼

28、第二十七章

　　“李师姐，云师妹。”
　　张玄清那熟悉的温婉的呼唤，像是一道清泉，瞬间浇醒了因眼前诡异画面而僵住的两人。
　　云姮猛地回过神，这才意识到附于己身的微型破幻阵正还在运行，意味着眼前并非幻象。李见月缓缓松放松，但目光依旧锐利地审视着张玄清沾满鲜血的双手和那团内脏。
　　“张师姐，”云姮定了定神，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落在张玄清左手上那团暗红组织，声音有些干涩，“你这是在……？”
　　张玄清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血淋淋的手，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模样可能有些骇人。她脸上露出一丝恍然，随即晃了晃右手——云姮这才看见，她右手间还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匕，匕身同样沾满血污。
　　“我在剖解。”张玄清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药堂弟子研究时的专注与兴致，“我跟你说，云师妹，这白狐兽的脏腑，果真与寻常狐兽大不相同。”
　　她说着，将左手那团暗红组织又举高了些，借着洞窟内荧光，云姮和李见月勉强能看清，那似乎是一颗硕大的、仍在微微搏动的心脏，表面血管虬结，体积惊人。
　　“你看这心脏，”张玄清用短匕的刀尖小心地拨开包裹的部分筋膜，“比普通狐兽足足大了两倍有余，心室壁异常肥厚，搏动虽因失血将停而微弱，但力道之强，生前供血能力恐怕远超同体型的妖兽。还有这肝胆，”她用匕首指了指脚下地面——那里摊放着一具被开膛破肚、银白色皮毛上沾满血污的狐尸，正是那只断臂白狐，“色泽暗沉发黑，隐有阴寒邪气残留，与它周身气息同源。我得把这整具狐尸，连带这些脏器，都收起来带回药堂，定要好好研究一番。”
　　她的条理清晰，神色坦然，目光清澈，确实是她平日钻研药理时的模样。云姮关切道：“张师姐，你遇上它……没受伤吧？”
　　张玄清将心脏小心地放在一旁干净的油纸上，摇了摇头，开始收拾地上的狐尸：“说来也怪。我本来被你拉着一起回了树下，看你布阵。可你阵法布成那一刹，我不知怎地，忽然恍惚了一下，再定神时，眼前就只有那棵大树，你和李师姐都不见了踪影。”
　　她一边说，一边利落地将剖出的脏器用油纸包好。就在她挪动狐尸残躯时，一个沾满暗红血污和透明涎液的小物件，从狐尸微张的口中滚落出来，“嗒”一声轻响，掉在铺开的油纸边缘。
　　那是一块晶石，通体黑红相间，色泽浑浊，此刻沾着血与涎液，在冷光下泛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仿佛凝固污血般的光泽。
　　“咦？”张玄清动作一顿，用匕首尖小心地将那晶石拨到干净处，仔细看了看，“这是……？”
　　李见月已一步上前，蹲下身，目光落在晶石上。她没有直接用手去碰，而是并指虚引，一股柔和的灵力包裹住晶石，将其托起，悬浮在掌心上方寸许处仔细端详。
　　云姮也凑近看去，心中凛然——这晶石的材质、那股阴邪气息，与之前在灵源洞窟邪阵中的阵眼石，以及方才红狐口中掉落的黑红晶石，简直如出一辙！只是这一块体积稍小，色泽更加暗沉浑浊。
　　“气息一致。”李见月看了片刻，声音冷了几分。她翻手取出之前收起的红狐晶石，两块晶石并置，虽大小有差，但那种源自同源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寒邪气，却是互相呼应，隐隐共鸣。
　　她没有多言，取出一张特制的符纸，将两块晶石分别包裹，封印妥当，才收入怀中单独的储物袋内。动作间，神色沉凝。
　　张玄清看着她的动作，若有所思：“李师姐，这晶石……？”
　　“与灵源洞窟那邪阵有关。”李见月简短回答，并未细说，转而道，“此物不详，不宜久持。你继续。”
　　张玄清点头，压下心中疑问，加快动作将狐尸与脏器尽数收入乾坤袋。随即，她掐了个清身法诀。
　　柔和的淡青色灵光自她双手和短匕上流过，所过之处，那些粘稠暗红的血污迅速消融，不过眨眼功夫，她的双手和匕首已光洁如新，连指甲缝里都干干净净。
　　“好了，”她收起匕首，环顾了一下这腥臭弥漫的洞窟，眉头微蹙，“我们快离开这里吧。这洞中的味道着实难闻，待久了怕要头晕。
　　三人意见一致，立刻转身沿着来路退出。
　　走出狭窄的岔路，再次经过那尸骨累累的主洞道时，三人都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直到重新呼吸到洞外清冷、带着草木和泥土气息的空气，看到黯淡但广阔的天光，才真正有种脱离险境的松懈感。
　　洞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浓重的暮色笼罩着青云山阴，远处的山峦只剩下起伏的黑色剪影，近处的林木在渐起的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呜咽，更添几分苍凉与未知。星辰尚未完全显现，只有一弯细瘦的下弦月，斜挂在天边，洒下清冷微光。山间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穿透了单薄的弟子袍。
　　“天黑了，山间夜寒。”李见月抬头望了望天色，感受着迅速下降的温度。
　　云姮立刻转向张玄清：“张师姐，此地古怪，幻阵可能犹存，我也给你点上护身阵法吧。”说着，她抬起左手，指尖灵光凝聚，迅速勾勒出一道与之前类似的微型破幻阵纹，轻轻点在张玄清肩头。清光渗入，张玄清周身也泛起微不可察的灵晕。
　　“有劳云师妹了。”张玄清微笑点头，随即目光落在云姮重新包扎过的右臂上，纱布边缘又有新鲜血渍渗出。她眉头微蹙，上前一步，“你这伤口，普通的止血散怕效果有限，我来看看。”
　　她不容分说地轻轻解开云姮手臂上浸血的布条，仔细观察伤口。只见那三道爪痕皮肉外翻，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有阴寒妖气残留，阻碍愈合，甚至隐隐有向周围侵蚀的趋势。
　　张玄清神色一肃，从自己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龙眼大小的丹药，“服下运气化开，辅以外敷。”
　　云姮接过丹药，入手温热。她依言服下，丹药入腹即化，一股温和却强劲的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尤其是右臂伤口处，那股附骨之疽般的阴寒麻痹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暖洋洋的麻痒——那是血肉正在加速生长的感觉。
　　张玄清又取出一盒碧绿色的药膏，均匀涂抹在云姮伤口上，再用新的洁净纱布仔细包扎好。“好了，这药膏能助你生肌敛口，明日应能结痂。只是近日这只手臂莫要太过用力，免得崩裂。”
　　“多谢师姐。”云姮活动了一下手臂，果然痛感大减，只剩下药力作用的温热麻痒，心下感激。
　　“事不宜迟，趁天色未全黑，我们速速离开这片灵力紊乱的区域，寻个安全处过夜。”李见月开口道。她已观察片刻，指向东南方一片地势相对平缓、林木稍显稀疏的山坡，“那边气息相对干净平稳，或有可容身之所。”
　　三人不再耽搁，由李见月引路，云姮居中，张玄清殿后，朝着东南方疾行。身上附着的微型破幻阵持续发挥着作用，至少让她们在渐浓的夜色和寒风中，没有再次迷失方向。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后，前方山壁上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但位置颇佳，处于背风处，前面还有几块大石天然形成屏障，颇为隐蔽。
　　李见月先上前探查，确认洞内并无野兽栖息痕迹，也无异常灵力波动，只有干燥的泥土和岩石气味。洞内空间比想象中宽敞，约有丈许方圆，地面平坦，足够三人歇息。
　　“就在此处吧。”李见月做出决定。
　　三人鱼贯而入。云姮再次施展荧光诀，柔和的光团悬浮在洞顶，照亮了整个空间。张玄清从乾坤袋中取出几块厚实的油布铺在地上，权作地铺。
　　李见月寻了些干柴，生起了篝火，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迅速驱散了洞内的黑暗和阴寒，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暖意。火光映在石壁上，晃动着温暖的光影，也将三人的脸庞映照得柔和了几分。
　　围坐在篝火旁，就着清水吃了些干粮，身体渐渐暖和起来。